手術室門口的燈牌一直亮着。
影山家衆人焦急地等在手術室門口,大家都在等待最後的結果。
飛鳥坐在靠牆的椅子上,手肘撐在膝蓋上,整個人把頭埋在胸前,彎曲的發絲垂落在臉頰兩側,遮住他的面孔,讓人看不清神色。影山飛雄在飛鳥身側站着,靠立牆上一言不發,渾身散發着沉郁的氣息。姐姐美羽和媽媽靠坐在一起,握着彼此的手掌,互相給予着力量。影山爸爸有些焦躁地踱步,被妻子溫言安撫住,也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搓着自己的雙手。
突然,手術室的燈牌滅了,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推門出來,影山家衆人登時站起身來,焦急地圍上前去,想要求得一個确切的答案。
醫生摘下口罩,面露遺憾地搖搖頭,開口道:“我們盡力了。病人大約五個小時後就會清醒,剩下的時間多陪一陪吧。”
……
與醫生說的時間大差不差,影山一與醒來時就看見自家兒子兒媳帶三個孫子孫女都圍在他的病床前,每個人面上都是如出一轍的沉重和哀傷。
見影山一與清醒,幾人努力藏起臉上悲傷的表情,想要裝作若無其事笑着逗老爺子開心,還沒開口就被影山一與顫顫巍巍的話打斷了:“行、行了,别裝了,我自己什麼情況我清楚……咳咳……”
他大口呼哧呼哧喘着氣,吓得家裡人着急上前遞水拍背,等他緩過來以後,喘着氣接着說話:“别哭喪着臉了,我沒什麼遺憾的了,可以下去見你們的母親了。也沒多少時間了,讓你們辛苦再聽老頭子我說幾句話。”
“爸……”
“爺爺。”
影山美羽的眼眶瞬間紅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整個人的情緒已經悲痛到極點,她和其他人一樣都在極力克制着自己。
影山一與的目光在家人身上環顧掃視,先停留在工作忙碌到平常幾乎完全見不着人影的夫妻二人身上,開口道:“工作再忙…也沒有家人重要,你們要多分些心神給孩子。”
“我們美羽不管長發短發都好看……咳咳。”影山一與笑着看孫女,“隻不過以後爺爺不能給你的新發型做參考啦。美羽可以好好…好好照顧自己的對嗎?”
影山美羽哽咽着應聲,胡亂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水。
影山一與念叨着“好孩子”,最後把目光投向兩個身體繃直的孫子,呼吸急促地喘了兩口氣,然後逗趣一般開口:“這是在我跟前罰站嗎?”
飛雄:“爺爺。”
飛鳥:“…爺爺。”
“好啦,沒有什麼不開心的。”
影山一與勉強動了動手指,示意兄弟倆上前,一左一右分别握住兩人的手掌,語重心長地囑咐:“飛雄的脾氣太硬了,以後要學會溝通……好好打球,爺爺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影山飛雄的眼眶已經濕潤了,淚水滑落糊了一臉,他緊緊咬着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眼睛鼻子皺成一團,聽到囑咐後認真地點點頭,鼻子裡還帶着哭腔認真保證:“我會努力的,爺爺,我一定會赢的!”
影山一與慈愛地笑了笑,然後把目光轉到飛鳥身上:“你也是,飛鳥……去做自己吧。”
飛鳥也在哭,他哭得很安靜,淚水無聲地滑落,讓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我孫子這麼厲害,我感到非常驕傲……飛鳥,你比賽的獎牌爺爺都有好好收起來。”
“去打排球吧,不是影山家的小兒子,也不是那個…影山家聽說很聰明的天才。”
“飛鳥,像鳥兒一樣,去飛吧。”
“爺爺……”飛鳥忍不住伏倒在影山一與的手掌上,他的額頭僅僅貼着那隻蒼老瘦削的手背,終于忍不住像隻小獸一樣嗚咽出聲。
他一直知道他有點“矯情”。
雖然爺爺已經說過很多次他排球打得很好,但他一直沒能邁過那道門檻,走出幼時對于其他人閑言碎語的陰影,現在還要累得爺爺在這個時候操心他的事情。
影山一與的手掌慢慢抽出,撫在飛鳥的頭頂上,聲音裡滿是溫柔:“我們飛鳥是個非常好的孩子呢,明明心裡特别喜歡排球對不對?那就去做吧。”
“飛鳥,爺爺看着你呢,不要怕,不要怕…大膽往前走。”
“好。”飛鳥悶悶的聲音從大掌下傳來,他擡起頭,眼眶紅紅,神色悲傷卻雙眼明亮,“好,爺爺。”
……
飛鳥的心理一直是影山家的一個大問題。
他聰明,心思細膩又有些敏感。在小學時候,不論是心靈還是身體最脆弱的階段,遭遇了校園霸淩。雖然因為家長和老師發現的比較及時,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但是這件事對他内心造成的傷害是無法被輕易抹平的。
這些記憶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變淡,反而依賴于他優秀的記憶力,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内,他都可以輕易地回想起來那些細節,反複給自己造成心理壓力。
再長大一些後,飛鳥開始可以控制自己,才逐漸擺脫那些嫉妒之人說出的亂七八糟的話,心理也快速成熟起來,逐步擺脫了這些事情。
隻不過,某些傷口即使愈合了,依舊會留下無法抹去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