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的遊戲不隻是遊戲。
正如費奧多爾借此機會對他們多加試探,他們同樣也在有意無意地吸收了更多有關一直隐藏于幕後的“魔人”的信息。
除非“魔人”的先見之明已然到了他們之前,否則沒人會覺得一切都隻是人為制造的巧合。
窗外的大廣告牌上是最近如火如荼的歌合戰宣傳,名偵探非常不爽地癟了癟嘴:
“好啦,這下子還是遂了她的願!”
“唱歌跳舞什麼的無所謂,我隻有一個要求——”
“我要跟你打!”
……
學校的生活單調得近乎乏味。
偶爾擡頭看到的也隻是過分明媚的陽光,她不知道要怎麼去形容,隻知道那一抹絢麗的夏日似乎已然随着時間輕輕地流入了她的心房,喚起了過往沉睡的回憶。
在樂團的這些日子,規律的作息幾乎機械性地抑制了内心的恐懼,隻有緊緊握着脖間的老式電話時,泉鏡花才覺得自己又醒了過來,手足無措地看着周圍,卻發現自己對家的記憶愈發模糊起來。
就算是冰冷漆黑的夜晚,也會有那麼些悄悄敲門的紅發姑娘睜着亮晶晶的眼睛問她要不要一起吃夜宵,又悄悄在黑夜裡羞紅了臉。
湯豆腐熱騰騰的觸感讓她一時半會有些恍惚,這種氛圍,就像……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一樣。
她隻記得那個睡的好像快要死去的夏天,被廚房裡的香氣撲醒,睜眼就看到了父母的身影,還以為做了好夢吃到了甜甜的可麗餅。
“那些東西不能充斥着你的一生,不然你就會變成仇恨的傀儡。記得你的人生是屬于你的,而不是屬于仇恨的。”
道理是沒錯,但是對一個小孩來說被反複撕開傷疤,被反複提醒自己不配做很多事是很痛苦的。
所以泉鏡花非常可恥地想要逃避。
如果那個時候自己也死掉就好了。她這樣想着。
這其實是很真實的反應,事實過于痛苦超出一般範疇的時候,人會故意忽略,感覺就像一個盒子放在自己面前,能繞盒子轉圈奔跑跳躍翻跟頭,但是完全不能停下來站在盒子面前端詳哪怕一秒鐘。
直至聚光燈打向舞台中央之時,她才堪堪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如果爸爸媽媽能看到的話……
手心不斷沁着汗,中島敦盯着地面,他無不苦中作樂地想着,現在退賽還來得及嗎?或許隻是發現差距太大,壓力也很大所以撐不過去嗎?
然而他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起碼隊友和對手都不會同意自己一時間的荒誕想法。
無論是那個冷着臉的芥川龍之介,還是向來溫和的芥川銀,他們都鉚足了勁期待着能夠堂堂正正打敗對手——他們渴望這證明自己的時間太久。
但這寄托着他們願望的賽事偏偏又和他、和另外兩個女孩綁定在了一起——真是上天開的一個巨大的玩笑。
……會拖後腿的吧?
因為緊張而爬上的紅色挂在露西的臉頰上,她的目光時刻不停地注視着下方的舞台,時而皺眉時而跺腳——怎麼會是和那群家夥比!
時隔多年,白濑誠一郎終于又以這種微妙的方式和樂團一同站在了舞台上,就仿佛有那麼一瞬命運輪轉,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夜晚,義演舞台上,自信張揚的,沉穩帥氣彈奏的,帶着些微緊張卻興奮合奏的,一起演繹着這段被掩蓋的青澀故事。
“上班鈴聲響起将我推上舞台,
在這每周固定的時間地點上,
「上吧、戰鬥啊、不要輸掉?」,
「正義必勝、敗北那方就是壞人?」
大人的早晨被孩童們的夢想所點綴上色彩,
為什麼我們會如此不可饒恕?
回望曾經接受的過去,
「下周的你也是敗北者!」,
「當然20年以後的你也都一樣!」
……”
天真興奮的童聲一向是流浪樂團的拿手好戲,正如此時的童聲配合,恍惚間讓人有種昭和年代的特攝即視感,然而更多的則是歌詞所帶來的莫名的扭曲和詭異。
勝利的就是正義,失敗的就是壞人?
“觀衆無緣無故地嘲笑我們,
自己的出生與活過的證明本無緣由,
可總想将它記在某處,
就好似磨破的鞋底一般,
愈是前進我們的未來愈加渺茫,
為了能夠去愛這個,
看得到結局的故事。”
看得到結局……嗎?
【貪慕榮華富貴難道是一件很羞恥、很為人所诟病的事情嗎?大家都慌慌張張做夢都想一夜暴富!求财求權有什麼錯!有心機有野心怎麼了?心機和野心難道是貶義詞?難道你就不能有野心有心機,必須是個傻白甜?】
有時候,“僞裝”不一定是貶義,“真性情”也未必是褒義。
第一次上台,在那一刻,盡管有過緊張和恐懼,但白濑誠一郎很确信,他隻看到了亮光,屬于舞台的亮光。
剛一下台迎接白濑的就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省吾,明明在外面那麼靠譜,現在卻還是像當年一樣:
“……為什麼非要整這個氛圍啊!”
這個時候他也才堪堪看到休息室圍了一圈的初代樂團成員,他們每個都在,以及……樂團長。
直到口腔中開始蔓延鹹味,白濑才意識到自己也在哭。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但眼淚就是忍不住上湧,明明那麼多委屈都受過,怎麼會在得償所願的地方哭的這麼狼狽?
為什麼我們在演唱會現場,看迪士尼的煙花,在奶奶的被窩裡會莫名想哭?
因為當我們憑直覺意識到此時此刻,将是我未來的某一天異常懷念的日子,即使覺得眼前的此時此景實在是過份美好,也會忍不住鼻子發酸,開始不自覺的害怕。
世上一大令人苦樂參半之事,就是當你意識到你将一直懷念某一瞬間,而此刻就是這一瞬間,生命中所有的精彩,最後都要用寂寞來償還,想到這就會不自覺想哭,但是我們依舊要享受當下,即使未來會懷念,會很難過,但是我們依然相信過去的那些幸福日子,一定能夠支撐我們。
“走,咱們去看看新一代的表現!”
柚杏近乎是拖着他走的,連衣服都沒換,樂團長一看到他就眼睛發亮,拍了拍身邊的座位,他鮮少見到她這樣的笑容,不如說是從重逢開始:
“來的正好,他們也要開始啦——”
何為“火種”?
黑暗中由熒光棒交織而成的群星閃爍,而後熄滅,一片寂靜中猝然亮起一點火光——
中島敦深吸一口氣。
邁出了屬于自己的第一步。
“我們奔跑将現實甩在身後,
不全力以赴地話,就沒有幹勁,
将暴露出的這份迷茫燃燒吧,
如9九玉般将至絕境的棋局一角,
飛舞吧起死回生的跳躍,
沒有被将死的這一說奪下勝利吧反叛者們的孩子們喲,
跳躍沖破這片黑暗在戰鬥中起身。
……”
“火種”就是——
絕對的、無可置疑的、映照下熠熠發光的、名為希望的存在。
隻感覺耳邊似乎輕輕一響,眼前的一切絢爛都漸漸模糊了,他在台下鼓掌衆多的面容裡試圖找尋那令自己安心的側顔,看到的更多是揮舞着的熒光棒,此刻,中島敦的心卻忽的坦然起來。
是了。
最後大家都會來這裡。
在各自的領域登頂。
他們就這樣一路跑去了各自的未來裡,要以生命的自豪去面對明天的太陽。
大家最後都會走向終點,但終點也一直有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