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舟一點也沒敢耽擱,吃過飯就急吼吼從溫泉山莊趕了過來。
人未至,聲浪已經先行到了門口,坐窗戶邊上的客人都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晚上的咖啡館人不少,綠植掩映,咖啡香氣與低低人聲纏繞。
陳謹川提前讓人将二樓的半隔層全部包了下來。
輕柔的音樂與樓下的聲音混合,氛圍既不壓抑,也不至于被旁人偷聽了去。
陳慕舟三步并兩步跑上樓梯時,沙發裡已經坐了兩個人。
陳謹川和許雲想端坐同一張三人座的兩側。
界限分明,又無端和諧。
陳慕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又疑心是因為自己來得晚,兩個人才給自己留了對面的座。
他自顧自找了話題:“正趕上晚高峰,市中心這邊有點兒堵車,我沒遲到很久吧?”
說話間,特意低頭按亮手機屏幕看了下,他還早到了五分鐘。
松了一口氣。
他打定主意,如果二哥要把車子拿回去,他撒潑打滾也得磨過來至少一個月的使用權。
許雲想正在一旁喝熱牛奶,不妨左手被他在桌子底下捉住,握緊,然後放在了咖啡桌上。
“我想,今天要重新和你介紹一下,許雲想,我的妻子。我們已經領證。”
陳慕舟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掃過桌上兩隻交握的手,覺得自己仿佛掉入了十萬個為什麼裡面。
When?Where?How?
他當然不是天真的三歲稚童。父母親愛他,哥哥們也寵他,不代表他不知道人情世故……下午離開時還看上去不大熟的兩個人,現在攜手坐他面前說“已經領證”。
陳謹川盯緊了自己弟弟的臉,想象中由背叛引起的憤怒,不甘或者狂怒都沒有出現。
他隻有一張震驚到失去表情控制的臉,看上去無辜又好笑。
穿棕色小熊圍裙的店員在這個空檔送上來一杯檸檬蘇打水。
氣泡在透明的杯壁上跳舞,燈光透過其間灑下小塊光斑。
陳慕舟像是終于找回了聲音,他在店員逐漸走遠的腳步聲裡輕輕“哦”了一聲。
然後安靜,隻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從自家二哥的臉上轉到自己青梅的臉上,又轉了回來。
像是知道自己的弟弟要說什麼。
陳謹川在他發聲之前先開了口:“不是利用,也沒有陰謀。覺得合适,我們就在一起了。”
許雲想對這樣的公開方式沒有任何意見,“合适”兩個字如萬能公式一般好用。
“我kao……許衣衣你,為了讓我叫你一聲‘姐’,連這個主意都想得出來。”陳慕舟像是終于回過神來。
許雲想沒忍住,笑出聲來,“……那你現在可以叫了。”
氣氛瞬間愉悅又松弛了起來。
陳謹川閑适靠在沙發的靠背上,臉上一派沉靜,看着這兩個人捏了桌上的紙巾互相扔來扔去,無意義的車轱辘話來回說。
握着她的那隻手卻始終沒有放松。
是否有這樣一個男人,為許雲想掀開白色的頭紗,珍她愛她,像她的家人和他一樣?
是否有這樣一個女人,能忍受二哥的嚴肅強勢和冷情,與他攜手共度一生?
陳慕舟想過很多次,但沒有一次,他将自己的青梅和自己的二哥聯系在一起。
變成夫妻有很多的步驟,像他父母親那樣。他長大之後,在八卦小報上讀到過他父親追求每一任妻子的過程,送花送包包送珠寶送樓,約吃飯約看電影約出海約旅遊。
情人間的浪漫那麼多種,在許雲想和陳謹川的身上好像都沒有發生過。
他們之間好像兩條平行線,無限伸展蔓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相交牽連。
這種被隐瞞的感覺不大好受。
他沖許雲想眨眼睛,試圖從她臉上讀懂一些他二哥絕不會開口叫他知道的秘辛。
許雲想隻是笑,這樁婚姻的既成事實明顯,但起因……實在太難以啟齒。
陳謹川看懂了兩人間的眉眼官司,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許雲想的手背。
滑嫩,柔軟。
他同他弟弟流有一半相同的血緣,但他弟弟同許雲想有二十三年同生共長的過去。
那裡堆疊着無數他不知道的事情和情感。
也許不是愛情,但厚重過他圈地自萌的愛情。
九點的時候,店員溫聲來提醒快要到打烊時間。
陳慕舟捏着手裡的車鑰匙,提議說:“二哥,我送你回去。衣衣家就在這附近。”
他急切到忘記紳士風度。
大概有很多想問的問題,但礙于兩個都是他親近的人,不能在一方面前流露對另一方的偏袒。
分而破之,是他的策略。
但他話裡無意流露出來的熟稔叫陳謹川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