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溫和得跟哄小孩一樣。
酒店長廊幽深,暖黃色的燈光打在海浪圖案的長絨地毯上。
這一切奇異地蘊含着讓人安定的力量。
喝了酒的腦袋轉得不夠快,許雲想慢半拍地擡頭解釋,她隻是想快速進入深度睡眠,因為時差和工作壓力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好。
可是擡頭看到熟人的身影,那些隐藏在心底的委屈又被勾了出來,橫沖直撞叫嚣一個出口。
天地都飄忽,愛恨被放大,隻想抓住眼前縱情的快樂。
然後。
然後事情就到了這個地步。
被子底下肌膚親昵相貼,暖融融的熱氣流經她的四肢百骸,化為背上的冷汗。
她悄悄擡眼觀察他的側臉。
他繼承了名模母親優越的外形條件,颌骨鋒利,眉睫濃長。此刻大約是心情不大美妙,緊繃的下颚線就差把“别惹我”三個字刻在了上面。
她瞬間就将那些旖旎的畫面抛諸腦後,手腳并用從被子裡爬出來,半跪坐在床上,字斟句酌的措辭。
“昨天晚上我不該喝那麼多,酒後失德還麻煩二哥照顧我……”
“酒後失德”四個字說得模糊,不凝神聽根本分辨不出來。
不等她說完,陳謹川睜開眼睛,目光沉沉地盯住了她。
眼前的人,鴉黑發絲淩亂堆在肩頭,素白的臉上湧現出和昨晚完全不一樣的表情,那是一種混合了緊張羞愧和糾結的複雜情緒。兩隻手貼在小腹處,無意識地擰成了一團麻花。
此刻她看向他的眼神清明,又帶着一絲讨好,和幾個小時前他體驗過的熱烈和青澀,彷佛是兩個人。
“我并沒有照顧别人女朋友的習慣。”
他一瞧見她四處亂飄的眼神,就知道這個姑娘又想四兩撥千斤糊弄過去,幹脆出聲打斷她。
許雲想猶豫幾秒,福至心靈反應了過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是一樁美談,但倘若青梅又和竹馬的哥哥有了糾葛,那就變成醜聞了。大家都有頭有臉,丢不起這個人。
她立即信誓旦旦表态:“我用我衣櫃裡的全部包包發誓,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包括陳慕舟。”她加上這麼一句。
這間二十平小天地裡的事情,他不說,她不提,回國便會消弭在風裡,好似從未發生過一般。
正應和了此地那句著名的宣傳語,“What happens in Vegas stays in Vegas。”
“二哥,你看這樣可以嗎?”
不待陳謹川回答,門鈴突兀地響了起來。
床上的男人聞聲坐起來,徑直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的身材高大,酒店普通的灰色浴袍也系得規整,莫名透出一種禁欲感。
“我去看看,”他一邊戴手表一邊回頭和她交代,“可能是助理他們送需要的證件和衣服過來。”
許雲想自覺兩人已達成共同認知,于是乖巧點頭。
房間小,一眼看得到頭。他的西裝襯衫,她的裙子薄呢大衣,還淩亂散落在門廊到床上這幾步距離上。他俯身收拾好,才開了門出去。
門很快阖上。
許雲想趁機爬起來,隻是下了床就被地上的被子絆倒,這才後知後覺的理解了他今天說的第一句話。
陳謹川很快折返,進來就看到她的位置由床上換到了地上。他将手上的兩個禮盒袋子遞了過去:“先試一試,我讓助理估量着你的尺碼買的,不合适我再讓人改。時間應該還來得及。”
許雲想一頭霧水接過碩大的盒子,打開。裡頭是一條珍珠色緞面的禮服長裙,細肩帶的簡潔設計,燈光映襯下流動着浪漫而古典的氣息。
她連連推拒:“我帶的衣服夠穿的,不用這種。”
一看就是适合隆重且正式的場合,她在這邊根本用不上。
“去民政局可以穿常服,但是在教堂裡的儀式,還是要應景一點。事發突然,回國我們再補辦。”
許雲想心跳如擂。對方說的每個字單獨拆開來她都理解,組合在一起的威力卻不亞于一顆核彈。
她開始揪身下的被子:“我們……民政局?”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還是拉斯維加斯的民政局業務範圍不一樣?
陳謹川半跪在她面前,聲音低沉: “我以為剛剛,我的态度很明确。”
在門鈴響之前,他沒有回應她提的解決方案。成年人的不回答,其實就是拒絕。
“又或者昨天晚上,我們也說得足夠清楚。”
許雲想将他的領帶從襯衫裡拉出來的時候,他還以為她有話要說。
這樣的姿勢略顯親昵,即使知道幾丈之遠的助理和保镖看不到,他還是朝裡走了一步,将她覆蓋在他的身影之下。
……她墊腳親了上來。
冰涼的嘴唇毫無章法地貼在了他的脖頸處,他心裡的風暴開始醞釀。
血液是沸騰的,人是亢奮的。
沒有開燈的房間,很好的掩蓋了他心裡潛藏已久的小惡魔。
——“我不是陳慕舟。”
——“許雲想,你看清楚我是誰。”
——“我不和我妻子以外的女人接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