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内心深處不想執行這個殺人任務,在君度的感知中時間過得飛快,在他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燈已經關了,宴會現場隻剩下演講台上那點投影儀的光芒。
君度知道,熄燈的時間隻有五分鐘,他必須要在這五分鐘内完成狙擊,并從這裡溜出去,一分一秒對他都彌足珍貴,不可以有半分猶豫。
然而理論終究是理論,君度很快就發現,學得再多也沒用,真正面對一個活生生的人,他還是下不去手。
握着手槍的手在顫抖,即使瞄準了,君度仍是始終無法扣動扳機。
不可以開槍。
心底有個聲音喊着:如果你殺了他,你就徹底回不去了。
回去?
他要回去哪裡?
他還能回去哪裡?
這個回去自然不會是回到組織中去,君度知道自己的記憶不全,一個星期前,他在組織的手術室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叫什麼,隻知道自己在很小的時候就加入了組織,這些年一直是組織将他養大的,同時還培養了他一身的本領。
他在組織裡的代号是君度酒,而在外面,他還有一個身份是怪盜基德。
組織并不在意成員在外面還有其他身份,哪怕那個身份十分顯眼,貝爾摩德是這樣,他也是一樣。
大概對于他們來說,怪盜也好,殺手也好,都沒有什麼區别罷了。
不是不懷疑的,畢竟哪怕那麼多人說他從小就在為組織效力,哪怕他模糊地記得似乎有這件事,可那段記憶不僅是片段式的,更像是籠了一層薄紗一般,始終讓他看不清。
更不要說除了偷盜之外,他對于殺人這件事還有本能的抵觸。
君度也會想,自己真的如其他人說的那樣,從來都是組織的人嗎?
他也曾問過自己為什麼會記憶有失,然而得到的答複也不過是冷冰冰的一句:“你犯了錯,這是組織的懲罰。”
僅有的記憶告訴自己,對于犯錯的人組織從來不會手軟,雖然不知道過去的自己犯了什麼錯,但這個懲罰不曾傷及性命,看來組織對他已經很寬容了。
他應該感謝的,也不該對着已經失去的過去念念不忘,所以醒來這些天他從不曾追問,然而君度知道,這不過是因為繁多的訓練讓他根本無暇去想去問罷了。
一旦當他閑下來,止不住的疑問就湧上了心頭。
今晚的經曆更是讓他反反複複在想同一個問題——
他,究竟是誰?
周遭的笑聲将君度從出神中驚醒,他猛地發現已經過去了三分鐘,要沒時間了,他不可以再耽擱了,必須馬上完成任務。
君度再次舉起不知何時放下的手,他強迫自己将槍口對準了小野隼人,心中不斷默念着:隻要不看他的臉就好。
隻要不看他的臉,就可以催眠自己,他和自己以往狙擊的假人沒什麼區别。
隻要不看……
然而君度發現他錯了,越是強調,他越是忍不住看向小野隼人。
他控制不住地擡眸,卻撞進了一雙明亮的湛藍色眼眸中。
是小野隼人,他在看我嗎?
宴會現場如此昏暗,再熟悉的人怕是也沒辦法在這種環境下找到他,也許小野隼人隻是恰巧看向了這個方向。
君度本想這樣安慰自己,可是小野隼人此時看他的眼神和在後台時的何其相像,他根本無法欺騙自己,他知道,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但小野隼人确實是在看他。
他發現了嗎?發現我要狙擊他了是嗎?
接下來,小野隼人應該會躲開吧。
君度似乎看到任務馬上要失敗了,他說不出自己是緊張還是放松。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野隼人并沒有做出任何閃躲的動作,他始終站在原地。
君度不解地再次擡頭,想看看對方到底在想什麼。
小野隼人卻什麼都沒有做,隻是看着他。
如果真說有什麼特殊的,大概就是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悲傷。
那一瞬間,君度突然理解了這個眼神的含義——
溫柔、悲傷、不舍、眷戀……
還有,濃烈到化不開的愛意。
這是……
君度無法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砰!”
無聲的槍聲響起,台上的小野隼人胸前綻放出一抹殷紅的花朵。
在衆人驚恐的叫聲中,他捂住胸口,緩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