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和玉遙遙望着沈绫羅的背影,挑眉道:“走錯了,是這邊。”
“不是說好了等我來接嗎,沈、娘、子?”
蓋頭下,沈绫羅無聲地笑了。
變故突生,神像旁的村長氣急敗壞,大怒道:“不許停,其他人攔住她,喜婆,把新娘帶過來!”
今夜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阻止海神娶親!
原本跪拜在紅布兩邊的黑袍漁夫們隻愣怔一下,便齊刷刷朝着謝和玉沖去。
而攙扶着沈绫羅的喜婆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救命人”當真來了,頓時放心下來,她本就想救沈绫羅,又怎會聽村長的将人帶過去。
于是喜婆拉着沈绫羅便要跑。
可在這種時候,村長垂垂老矣的身子居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他沖到喜婆身邊,牢牢的攥住了沈绫羅的手臂。
村長怒道:“你個吃裡爬外的老東西,放手,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海裡去喂魚!”
喜婆見村長到了面前,本有些懼怕,但聽他仍在威脅逼迫,一時也氣上心頭,轉頭和村長厮打起來。
喜婆罵道:“你才是老不死的東西,你個禽獸白眼狼,自己半截入土了還想拖着沈大夫一起下地獄,我老婆子今天就算豁出這條命也不能讓你得逞!”
村長被喜婆抓住頭發一頓,厮打間不得不松開了對沈绫羅的桎梏,他罵道:“你裝什麼,十幾年前你自己的親閨女不也是成了海神的新娘,那時你可沒有像現在一樣要死要活!”
被村長戳中了往事,喜婆便歇斯底裡起來,霎時間連村長也壓制不住她。
喜婆邊吼邊哭道:“你還有臉提我的小寶,都是你,當年是你騙我為我家小寶相看了頂好的親事,卻是騙我姑娘去死,我被蒙在鼓裡親手送我的小寶上了轎子!”
沉溺在喪女之痛裡數年的喜婆終于爆發了,昔年她得知真相後也曾哭過鬧過,可村長拿她剩下的小女兒脅迫她閉上嘴,害怕小女兒重蹈大女兒覆轍的喜婆隻能将傷痛藏在心裡。
可她無時不刻不想讓村裡人償命。
而今她的小女兒已經離開了漁村,隻剩下她無所顧慮,便再也不用忍耐了。
喜婆聲聲泣血,一下一下狠狠的打在村長身上。
“你還我的小寶,你還我小寶!”
捆住沈绫羅的繩子一早便被喜婆解開,此刻喜婆與村長扭打在一起,混亂中沈绫羅果斷掀了蓋頭丢到一旁,而喜婆也在此刻大喊:“沈大夫,快走啊!走!”
沈绫羅沒有猶豫,提起裙擺朝着謝和玉奔去。
而在紅布盡頭花轎邊,被黑袍圍住的,謝和玉一人一竹半分不顯弱勢,反教無數大漢不敢逼近半分。
因不怕死的無數前任早成了竹尖下的亡魂,偏僻村落裡消息閉塞的漁夫沒見過什麼是上善若水訣,隻知道她的動作比月光要快,隻是眨眼,隻是她往前走了幾步。
阻擋的人便倒在了血泊裡。
于是謝和玉一步步往前,那群黑袍的人便一步步退後,最後竟哆哆嗦嗦為她讓開了一條路,走向沈绫羅身邊的路。
竹條背在身後,謝和玉在一片恐懼的注視中望着朝她而來的沈绫羅,朝她露出笑來。
謝和玉說:“我來接——不對,既是海神娶親,那我應當是搶親吧。”
在黑袍眼中是閻羅索命的謝和玉眨了眨眼,走近些才發覺沈绫羅今日這一身裝扮,望她唇上朱紅,忽地彎眸道:“沈娘子,你那夫郎隻是木頭一塊,不如棄了它,與我私奔吧?”
“你答不答應,你若不答應,那我隻好将你的木頭夫郎劈砍成一塊一塊,當燒火的木柴了!”
偏生這種時候還能堂而皇之的說玩笑話。
沈绫羅似是被謝和玉這一席話氣笑了,但在喧嚣的海風中,謝和玉的話也教她緊繃了一夜的神經驟然放松了下來。
傷痛抛之腦後,但沈绫羅也到了強弩之末。
沈绫羅說:“罷了,我們——”
話未說完,原本在與喜婆厮打的村長竟掙脫了束縛,他将已經筋疲力盡的喜婆重重推到一邊,幾步上前捉住沈绫羅的手腕,将她往後狠狠一拽一推。
“呃——”
穿透胸膛的竹尖,村長怔怔低頭,望着胸口的竹尖猛然吐出一口血。
而一早便守在山崖邊的黑袍迅速上前捉住了踉跄的沈绫羅,哪怕村長已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價,可這群瘋狂的信徒們仍舊不肯結束這場荒誕的獻祭。
黑袍大喊道:“海神娶親,衆人避讓!”
拂袖間,内力掀飛最後推搡的罪魁禍首,謝和玉如流星般撲上前,在風中裙擺飄蕩的嫁衣消失在懸崖邊前,握住了那雙冰涼的手。
在失重感傳遍全身前,謝和玉再一次擁住了這一截“枯枝”。
在呼嘯的風聲中,海浪吞沒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