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嫩陽裡雖透出料峭,但已有濃淡适宜的毛絨綠意漸漸爬上群山了。
在影月宗枝桠縱橫交錯的梅花林外,濕潤的牆邊蹲守着幾個身影,男男女女都有。個個兒打起精神,準備大展身手。
五大宗的長老們潛伏在影月宗外,等待着把身死魂活的掌門一舉拿下。
“诶,秋花,聽聞最近你和你道侶好似又吵架了不是?”
本是該劍拔弩張的時候,這時一老頭兒賤兮兮地開口,專挑人不喜歡的問。
秋花斜他一眼,聽他說起這個就來氣。她面色一黑,鼻子裡噴出氣來,咬牙道:“那個賤男人,有本事最好一輩子也别出現在我眼前!”
忽爾想起什麼,秋花說罷,眯起眼又對他說道:“我記着你徒弟是不是也在這兒?”
伏奇摸了摸胡須,猶如驕傲的孔雀。眉飛色舞道:“我請纓來此,就是為了親自保護我徒兒。”
此時其他長老仰頭見一道細煙直沖雲霄,這是五宗弟子發出的訊号,他們現下已在暫時牽制住掌門了。
“行了,你倆别聊了,他們傳信了。”
伏奇正色起來,先前看蕭斂之傳回青丹宗的信,他的白丫頭居然被困在了石塔裡。
所以對戰掌門,必須要極快地解決,不然就是把她置于火海之上。他隻有親力親為才能安心。
“我家聖女還在籠裡,咱們火速行動!”
秋花紅唇緊抿,眸中隐閃過一絲戾色。
又一弟子丹田自爆,引出掌門的地方是距離石塔不遠處的灌木叢間。
幾位長老甫一趕來,就聞無數劍嘯飒飒割破這春風。
無數飛葉夾雜着梅花瓣漫天飛卷,吹得到處都是。
“啊──”
有幾個弟子被木偶人掌門一掌拍飛,伏奇提步躍到半空中接住一個弟子,其他長老依次同時接住其他人。
“爾等退避一旁!”
劍過眉橫斬,震開灌木叢通出一道路來。
路的盡頭,當然是身形巨長,駭人無比的木偶人。它頭顱上的兩個空洞下長長挂着血迹,凄駭非常,乍一見就連魂魄都顫了顫。
伏奇看着故人變成了這般模樣,心中也生起幾分心酸難忍。但心緒複雜間,更多的是憤怒。
短短時間一戰,蕭斂之左臂已經鮮血流淌,暈染了提花絲綢淺衣。他已經很久沒有過大大小小的傷痕了。
和勢必要成為天下第一人的前輩相戰,果真還是不自量力了。
伏奇注意到不遠處的蕭斂之,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提着劍的手還在緊握着劍柄不放,衣裳也已經被血染得斑駁不堪。
他上前輕聲道:“你下去吧,随秋花長老去救他們出來。這裡交給我們就行。”
蕭斂之遲疑一瞬,終還是點了點頭。
秋花已經趕去石塔了,是燕蝶傳信要她帶靈藥過來。燕蝶是她的親侄女兒,她一拿到消息就立馬起身趕來影月宗。
諸弟子退至外面一圈築陣,給最裡面的長老們蓄力。
伏奇甩了下手腕,扭扭脖子,倒是風輕雲淡,隻是話裡的冷意讓人不寒而栗,說到最後重了又重。
“你因一己之私殺害門下弟子,福澤損盡,這樣的人,可不配當天下第一。”
木偶人擡步俯瞰他,嘎吱作響,地面震動,陰影籠罩在衆人頭頂。
它猖狂大笑,拳頭捏得死死的,“我已是不敗之軀,就憑你們!是鬥不過我的!”
“等殺了你們,把你們的丹田捏碎!我就再戰蒼穹,什麼福澤因果,全是狗屁!老子偏要赢他個半子!”
風中淩亂不堪,攜上絲血腥味,飄至石塔。
幾人服下了秋花給的化形靈藥,身形驟然縮小,變得如蟲子一般的大小,順利地穿過了鐵籠。
蕭斂之和秋花飛至石塔破出的洞口處,展袖把幾人載上。
“秋花姨!”
燕蝶喜出望外,小短腿蹬上秋花的袖子,在上面猛吸一口。惬意地在她袖管裡躺着。
“秋花姨身上還是這麼香!”燕蝶依戀道。
秋花露出心疼又寵溺的笑,用指尖點了點她的頭,無奈道:“你呀!”
蕭斂之手指一動把白泠溪提了起來,讓她坐在他的手心上。
以白泠溪的視角來看,眼前赫然出現一張玉面。
清神凄骨,眼底遮擋的銳利劍意如暗水流湧般蠢蠢欲動,似潛龍蟄伏。他周身的殺意還未來得及收斂,仿佛要把她卷進去殆滅幹淨。
不過在他俯身和她對視時,眸中伏危欲出的心驚刹那換成了山間明月般的清澈柔和。
他屏住了呼吸,生怕把她吹跑了。俊美清隽的面皮近在咫尺,白泠溪面上一熱,錯開眼神,“多謝師兄。”
她聞到了他身上的血氣。
趴着他的手掌往下看去,有一大團的血迹,甚是顯眼。
“你受傷了,沒事吧?”
怕他聽不到自己說話,她還踮起腳尖湊近他的耳朵。
蕭斂之斂下眼眸,白泠溪連他烏黑密長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無礙。”
他淡淡開口。
維持縮小形态的靈藥隻有一刻鐘的功效,看着眼下變小的白泠溪,他忍不住心生逗弄,笑眯眯地用指關節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白泠溪如今弱小,就算是跳起來打他,對他而言也不過是撓癢癢。他的心情仿佛不錯,摸貓兒一般,露出被治愈的神情,她就由着他摸了。
“情态緊迫,我們先去支援他們。”秋花說道。
幾人紛紛鑽進秋花和蕭斂之的衣袖,趕往掌門所在的灌木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