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府書房内,一雙人影立于屏風後相對。
二人的身影投映在細繡的青藍山水圖上,隻見頭戴道冠之人伸出手指指着對面的長須男人,搖搖頭語重心長道:“鄧升,我勸你趕緊把他們趕出去。他們就是個騙子!”
長須男人冷哼兩聲,“風仙君,你雖是張大人所推薦過來的。但那藏庭雪你可知他是誰?我好心勸誡你,他可不是你我能夠得罪得起的!那二位小仙君既是他的同伴,我也應給他個面子好生招待着。哪能有把人家趕出去的道理!”
風池聞此瞪大了眼睛,眉毛擰起,周身的氣場傾壓近與自己面面相觑,挺直着腰杆,依舊不肯妥協的鄧升。
他逼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麼?覺得你府上的事兒我一人不能搞定?别忘了這些天我給你布了多少财局!”
鄧升不想再與他周旋,看在他為自己布财局的份上留了一絲餘地,“風仙君,一碼歸一碼。你好好想清楚吧,是走是留都随你。”
鄧升走後,風池站在原地眸含蕭瑟,望着窗外飄零的落葉,喃喃道:“既然如此,那你們就自求多福,不要壞我的好事兒。”
──兩月後
清苦的藥廬裡蕭斂之和白泠溪身上都浸透了草木的味道,丹爐和土竈前兩道身影各自忙碌着,頗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無聲中又默契十足,這邊蕭斂之坐于丹爐前剛燒制好一顆圓潤漆黑的丹藥,白泠溪也就熄了竈火,舀出來一碗泛着苦味的湯藥。
她邊盛出湯藥邊向蕭斂之問道:“聽藏庭雪說,這幾日接生的産娘已經住在府中了?”
因為要熬制湯藥,白泠溪把頭發卷成了道士般的丸子頭,潔白細膩的後頸全部露了出來。蕭斂之一擡眼就能看見。
眼前的白略有些刺眼,他還注意到她的頸上垂了幾根發絲。不自覺斂下眼眸,蕭斂之應了聲:“确實如此。聽府中人說鄧夫人好似這兩日就要生了。”
這段日子裡他們一直在藥房制丹熬藥,盡量保證能把莫任仙身上的靈根順利取出。因此兩耳不聞窗外事,相當于閉關了兩個月。
所幸時間計算得剛剛好,和胎兒出生的日子相差不大。
白泠溪捶了捶自己的後肩,扭動着脖子喂歎出一口氣,而後緩緩道:“那風道人口中說會護胎兒安全,可我覺得還是有點危險。他冒用神霄派的身份也不知意欲何為,我們還是去守着比較好。”
蕭斂之把丹藥收入囊中,對她的話颔首回道:“既如此,守之前先去把莫任仙的靈根取了吧。凡人修仙,隻會成為一種拖累。若她真的也是覺醒的堕仙,自當知曉所害之處,我們也就更好勸誡她放下。”
出了藥廬,天幕已經到了黃昏。
蕭斂之背後是滿樹紅楓,殘陽下的燦金灑在他面上,給他如霜玉的冷顔更添了抹少見的瑰麗和溫暖。二人一襲淺衣在風中獵獵,尤為顯眼。
白泠溪仰頭看他,被這副容貌晃了晃神。就算是在深秋的哀哀凄色裡,他也乍眼得很。
正走在路上,還未到關押着莫任仙的屋子裡,鄧府中的仆從們急匆匆地如遊魚過溪般全都奔向一個地方。
他們嘴裡喊着:“夫人要生啦!夫人要生啦!快去把接生婆喊過來!”
待仆從們全部擦肩而過,二人對望一眼,随即快跑到關押着莫任仙的屋前。
離屋三百米遠的距離,看清前方狀況時白泠溪腳步一頓,提起衣裙的手垂下。左右瞻望一圈,鄧升派的守在莫任仙門前的幾個人已經悉皆倒下了。
蕭斂之奔到他們面前,伸出手指探了探他們的鼻息。
“隻是暈厥了,有殘餘的靈氣波動,是被修士打暈的。”
白泠溪面上閃過一絲慌亂,拉住他的衣袖,“是莫任仙,她定是往鄧夫人房中去了!我們快追上去!”
鄧夫人和鄧升的寝房在花園後面的不遠處,左竹右桃,清幽雅緻。
白泠溪撚起一張符咒,指尖劃過,火燎的星星點點就從符紙頭端開始燃燒。
“急急如律令!”
一道遁身符把他們定到了花園内的桃樹邊,遠遠看去寝房外已經湧滿了忙碌的身影。
正欲提步所去之時,隻聞産房内傳出一陣尖叫聲。
也是這時,天驟然陰雲遍布,城外青山霧氣翻滾,宅内紅楓亂墜,枯枝折飛。整個世界仿佛彌漫着濃郁的詭異冰冷氣息。
白泠溪蕭斂之袖中各自蓦地飛出自己的命劍,尖銳的兩道寒光飛刺向産房内,連帶着正在往下飄墜的紅楓都被劍氣割裂成碎片被風卷走。
铛──
兩柄飛劍如臨阻隔般被彈飛回二人手中,震得虎口發麻。隻見嗚嗚風聲伴随着漫天沙塵中緩緩走出來一道身影。
鶴形清瘦,素袍木簪,白須拂塵,若不是他眼中的空洞過于駭人,蒼白的膚色似乎龜裂,乍一眼還真以為迎面走來的是道家的真人。
蕭斂之鎖定那道身影,薄唇輕啟道出二字:“風池。”
“你果然和莫任仙是一夥的。”
他嘶啞的聲線刺激着耳膜,“是又如何,我勸你們不要插手此事。若你們此時退出鄧府,我可以給你們一條退路。”
風池朗聲大笑,展開雙臂頗有得意之色。
白泠溪手腕翻轉,将劍刃的方向對上風池,黑眸微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