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破碎,木屑紛飛。
蕭斂之趕到時,正見一團身披金光水紋的妖物在和少女纏鬥。
窗外是凄迷昏色,交雜着月光的清冷映照在地下投出倒影。白泠溪黑眸靈潤,望見他進來時裡面閃過一絲震愕,同時手上力道更重幾分,一把短刃就這麼劃破那妖獸的喉嚨。
趁其不備,白泠溪朝它腿上一踢,妖獸就被踢遠至蕭斂之腳下。它傷得不深,還不至于死。蕭斂之及時取出縛妖鎖将它拘了。
少女有些氣喘,身着白色裡衣坐在床榻邊,發未梳,周身難得顯出與往日不同肅傲的懶倦和疲憊,衣襟略微松散。
月下她微微側臉拉起雪白的衣襟,素白的手指伸入發裡撥整淩亂發絲。
蕭斂之移開目光,瞥向地上的桌腳。良久,直到白泠溪聲音響起,他才敢去看她。
“這妖物是從窗外金池鑽出來的,說不定是空悟大師豢養的。”
白泠溪把短刃收起,起身走到正在低吼的妖物面前。
蕭斂之輕蹙眉,蹲下身來細細打量這妖獸。他飽讀詩書,對于千奇百怪的妖獸都了如指掌。可是眼前這個卻是從未見過。
身前的少女因動作頭發垂下,清幽淡香浮至蕭斂之鼻間。
錯開這稍稍分神的注意力,蕭斂之更加專心緻志辨别這妖物。
銀瞳水紋,淡金流光。那妖獸長得就如月光和水親生的孩子一樣。這會兒低低嘶吼着,被白泠溪劃傷的喉嚨流出汩汩銀藍色的血。
蕭斂之長指擡起它的下巴,“看着像是嗚嗚獸。”
白泠溪沉吟片刻,道出嗚嗚獸的由來,“我記得古籍上記載,嗚嗚獸出自昆侖極寒地,喜伏水夜窺人,有一特性,化死可再生。若有侵襲,它可假死脫身,舍棄原本軀體,在月光下吐出一點魂魄精血孕育再次繁衍。”
“對。可是這個嗚嗚獸,看起來又大不相同。”蕭斂之說完就沉默了,擡起眼和白泠溪相望。瞳孔似是深水仿佛要把她卷進去。
月下劍修的面龐白皙的就如光滑瓷面般,眉宇浸透着柔和,仿佛脈脈多情,白泠溪忽視他的美色,從這股莫名靜默中與之心有靈犀,悟出了什麼來。
又是有關于生死的。
她摸了摸嗚嗚獸的皮毛,緩緩道:“如果空悟大師豢養,那目的是什麼?唔唔獸既不溫順,又喜歡窺視。靈性遲鈍,應是不怎麼讨人喜歡吧。”
二人心照不宣,蕭斂之相信她也一定是懷疑到了什麼。不過如今一切隻是猜測,他們都沒有選擇說出口。
見她眼底烏青,蕭斂之所住的房間沒有窗戶,自然也就沒得到打擾。天色已經不早了,看着她有了倦色,他假裝不經意道: “這些等明日先找找空悟大師的遺物看看有什麼線索再說吧。”
從她身後看去,潔白的床塌已經有了污漬。今夜不知還有沒有其他物什打擾。
這種細微之處,蕭斂之也分外貼心。他躲開眼神,澀然開口:“今夜,你先睡我的房間吧。”
白泠溪早早就覺得窗外的金池詭異得很,她知道蕭斂之是顧及照顧她,生怕是自己師父臨行前說的話的影響。白泠溪一時氣急選了個中庸的法子語快道:“師兄不必考慮我!我們一起睡!”
話音剛落,白泠溪就見對面劍修似瞳孔地震般,面上一閃而過腦袋空空的怔然。雪白面頰的兩邊還都染起了詭異的紅暈。
他的眼先是和她對視,然後躲閃,來來往往,一會兒看着她,一會又不好意思地移開。
白泠溪終于知道是自己的話太過逾矩遭人誤會,也是變得口無論次起來。
“不,我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在一個房間睡。”
說到後面白泠溪自己都覺得不對勁起來,一個房間就隻有一張床,她這句話,可不就是邀約?他該不會以為她是想貪圖他的美色吧?
白泠溪常常在洞府修煉,平時接觸到的活人就伏奇一個。她實在有點嘴笨,這會低着頭也不想再多解釋什麼了。免得越描越黑。
頭頂忽得傳來細細的朗笑聲,清潤如泉水潺潺,白泠溪感覺到發頂落下一陣輕暖。
竟是蕭斂之摸了摸她的頭……
他聲線低啞,帶有笑意模糊地輕道:“好,一起睡。”
白泠溪身形一顫,櫻色粉唇半張,良久也吐不出一個字來。心思蕩漾着,蕭斂之已經抱着被子回了另一間房。
步子遲緩地邁向那間房,她走進去時,他用那髒的被褥已經在地上鋪起了地鋪。白泠溪松了一口氣,幸好不是睡同一張床。
不過也怪她多想了,蕭師兄怎麼會是那種人呢?
蕭斂之看見她上床蓋好了棉被,細聲囑咐道:“早點歇息吧,晚安。”
“嗯。”白泠溪側身蜷縮在一起。劍和短刃都放在床頭。
睡他睡過的床鋪,她還是有點不自在,總覺得時不時枕上傳來隐隐茶香,直到夜深才堪堪淺睡去。
寂寥無聲,唯有豆點火光孤缈飄蕩。
蕭斂之從來都是一直少眠,輕微的動靜都能讓他沒了睡意。
本百無聊賴地正身躺着,白泠溪夜裡翻身的動作,還有被子滑落的沙沙聲音讓他睜開了眼睛。
不自覺的,他心底有了想替她撿被子的沖動。抱着秋夜裡涼,隻單穿一件寝衣怕是會着涼的想法,他起身走到床頭,俯瞰着床榻上雪白的緊閉着雙眼的少女。
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他何嘗不是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