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遍布,怪風卷席。
突如其來的一場風起将地上的零落秋葉都揚了半場,沙沙起舞,倏地風停又打着旋兒刷刷落下,一副凋零慘敗。
成群的烏鴉銜着枯枝嘶啞低鳴,嗓裡仿佛要嘔出血來。
帶着幾許涼意,是一場秋雨剛停。濕土表面覆着卷曲已經腐臭的花白蛇皮。一處伫立在黃昏間的破廟寒風四漏,送遠了老衲的晚間誦經聲,徐徐傳開至這一片破壁殘垣中。
乍一看這間佛寺隻剩下四方石牆,寺内無香無燭無門無窗,唯有一口老鐘,和面對着泥菩薩誦經的老和尚。
“一身複現刹塵身,一一遍禮刹塵佛……”
老和尚阖目,幹裂嘴皮上下翻動吐出數遍梵音佛号。手中撚撥着一串不知從哪拾的野果子做成的佛珠一圈又一圈。
不遠處,分别執劍背刀握弓的三人正追跟着一條花白蟒蛇穿梭于盤繞錯節的枯枝敗葉間。連帶着衣角都攀滿了刺果。
黃昏血色将他們的側臉勾勒得深邃,發絲都泛起紅金。
“大師兄──”
“噓,噤聲。”
一位身着天青衣的劍修把頭上的枝桠往旁撥開,藏着身子細探蟒蛇遊去的方向。男子眉目如畫,清俊端肅,不說話的模樣尤為淩厲疏遠,讓身側的同修們不敢有半分反駁。
師弟明壹捂住嘴巴,看向這位與任何人都不親近的師兄乖巧地如搗蒜般點點頭。
等蟒蛇遊遠了些,幾人圍在一起細聲商議對策。趕在黃昏落日時追着蟒蛇到了一處破廟。
秋風蕭瑟,衣袍被舞得獵獵作響。
老衲僧袍破舊,這會兒被黃昏的華麗霞光罩了半身,遠遠望見仿佛叫人窺得了禅宗經文裡的聖潔佛性。
“奇怪,我們才晚了那百年蟒妖幾步,怎麼到了這兒卻不見它的身影,莫不是藏起來了?”
明壹左右觀望,除了那連門都沒有的破廟裡的和尚,哪見得到巨大的蟒妖?
雲景燈細眼微眯,顯然是對那和尚有所懷疑。她聲線敞亮明澈,對着那破廟裡一喊:“這位法師,請問您在此誦經時可聽見了什麼異樣的動靜?”
和尚背對着他們,手上轉動的佛珠停了。而後竟蓦地斷開,數顆佛珠随石梯滾滾而下。
那道消瘦佝偻的背影動也不動,和他面前看不清面容的泥菩薩如出一轍。沉寂,萎靡,處處都透露着詭異的氣息。
其中一顆佛珠滾到雲景燈鞋邊,她握緊了手中的弓箭,一腳把佛珠踩碎。滿目映着餘晖,滲出些陰涼狠戾來。
和尚還是默聲,也沒有個回應。雲景燈頓時加重心中的猜測,不顧身後蕭斂之的提醒,輕點足尖懸弓朝和尚飛越去。
“妖孽!還不快現身!”
“雲師姐!”
明壹取下背後的大刀,看着飛過去的雲景燈不禁布出了冷汗來。難怪宗裡都說雲師姐是個炮仗,一點即燃,聽不得一點勸。他這次信了!
寒箭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清寒色染上雲景燈的右眼。
正當她拉弦對準老和尚時,眼前的和尚頭顱離奇飛上天去,高高如蹴鞠抛躍。
她魂魄被驚得難穩,定睛一看,從頭和脖子分離的那處遁出了濃濃黑煙來,下一秒,一條大蟒從就和尚身體裡鑽出。
心跳都仿佛驟停,縱使見多識廣的雲景燈也被吓了大跳。手上一抖,待反應過來時大蟒巨大的口張開,發出難聞腥臭。
蛇信子幾乎要掃上雲景燈的臉,她錯慌之中急忙與蟒妖拉開距離朝它射了一箭。
那蟒妖居然一口把她的箭咬斷,不見分毫損傷。
這時明壹從後面沖了出來,大刀揮舞砍向蟒妖。
雲景燈和明壹相對視一眼,二人合力與蟒妖搏鬥撕扭。
這邊,畫面一轉,蕭斂之手上捧了個沉甸甸的東西。
他濃眉輕蹙,看向手上的那東西。是一顆頭顱,一顆老和尚的頭。剛剛從天上掉下來的,正好掉在了他手中。
這裡面蹊跷難辨,蕭斂之總覺得事情不是表面的那樣。
“蕭師兄!快來助我們啊!”
明壹吃力用手抵着刀,蟒妖如今一口咬住他的刀鋒,就快要連刀帶人把他甩飛了。他還要分出神來偏頭躲開惡心濡濕的蛇信子。
剛開始蕭斂之本以為和尚是蟒妖所化,接下來又以為是和尚被蟒妖所殺占了身,現下再看,怕是更有其他的玄妙未知。
和尚的頭顱無血,眼眸緊閉,面色紅潤,神态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甯靜,絲毫沒有已死之人的模樣,反而似祥和安睡。
蕭斂之正想着,那和尚頭顱面皮上的眼睛突然睜開,和他倏地對視上。
二人間一陣靜默,隻聞秋風鬼泣,和明壹雲景燈急促的呼喚聲。
死寂的和尚對他還笑了笑,頗有慈悲氣。
一瞬怔然後驚醒,蕭斂之眸中閃過一絲激昂,把和尚頭顱夾在腋下護着,順了順手中的劍氣。
“就來!”
明壹心中松了一口氣,有天之驕子蕭斂之在,這百年蟒妖怕是留不住命了。
可當他扭頭一看,才發現蕭斂之的腋下居然夾了顆人頭。明壹本就氣力洩盡,這下更是被吓得腿軟。
“師兄你怎麼抱了顆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