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消失了,因陣法而起的妖霧随着商狸的死亡也落下帷幕。
趙天光撐着劍站起來,她看見葉寒之忍着劇痛爬向何羽素的屍體,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迹。
儒雅端方的男人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鎮定,絕望與悲傷在眼底從橫交錯。
啪嗒一聲,他的血落在何羽素的臉上。
他依舊如當年一般,努力地揚着溫和的笑,顫抖着手,輕輕地擦去她臉上髒污的血漬。
輕輕靠在她的耳邊,"對不起,沒把平淮還給你。"
她不知道,哥哥隻想遊曆天下,根本不想被家庭束縛,是他央求大哥,讓她做自己嫂嫂,可那時候,他年紀小,不知道何為情愛,隻知道,希望她能永遠陪着他。
這世上沒有任何能勝過她,哪怕殺死他哥哥,殺死他所有的兒子,也在所不惜。
可現在,他後悔了。
縱然餘生不相見也罷,隻求她能安穩活在這世上。
趙天光上前想要救治他,可葉寒之卻一心求死,用力地将木頭用力地貫穿了心髒。
見到這一幕的趙天光啞了聲,不知所措地看向葉河。
葉河懷中抱着昏迷不醒的汨川,看着這邊的場景,表情怔了怔,卻是沒見着多麼難過。
他的爹娘和哥哥死了,難道他就一點都不傷心嗎?
趙天光忽而想到,剛剛葉河面臨生死危險時,他的父母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對待另一個兒子卻截然相反,他在葉府中受盡欺淩,這樣艱辛長大的孩子,如何還能對父母生出期望。
黑貓慢慢地搖動尾巴,撫過葉河的褲腿,示意他演一演。
可這一次,葉河莫名地演不出來。
這時,幾個和尚走了過來,外面的紅霧因為突如其來的妖力加持,本來已經擴散到城中,可伽嚴追尋過去時,卻看見一個渾身包裹嚴實的神秘人将妖霧全部都吸進了自己體内。
當他想要一探究竟時,那個人卻在他眼皮子底下憑空消失了。
他完全沒有追趕的機會,眼見血月褪色,看來是汨川等人将商狸重新封印了。
而他趕過來時,剛剛,他恰巧目睹了神卷殘頁融入汨川的體内,見到汨川受傷,伽嚴道,"姑娘,你且先松手,本宗之中,有寶物可以替他療傷。"
伽嚴的第三隻眼深邃如血海,瞧見面前人直直盯着他的模樣,伽嚴瞳孔短暫失焦,下意識移開了視線,方才想起來忘了遮擋,重新戴上了鬥笠。
這時葉河才猛地眨了眨雙眼,這人的那隻怪眼睛,是什麼東西?
竟然能攝魂。
遮擋住天眼後,伽嚴再看前方的少年時,卻是變了張臉。
由原本額間有花紋的妩媚冷豔面孔,變作雌雄莫辨的少年之貌,可當他以識海相探時,卻明明白白告訴他一個事實。
這少年确實是個凡人。
伽嚴眉眼一皺,這世間竟還有他看不透的事情。
他轉頭看向異瞳黑貓逃走的方向,那不是貓,而是一團靠着妖力支撐的虛幻靈體。
這女子如此古怪,想來和黑貓脫不了關系。
自大國師的預言傳遍各國時,多少勢力對傳說中的神卷虎視眈眈,如今殘頁出現,他絕不能讓這力量落入心懷不軌之人的手中。
這和尚一身殺氣,倒是令葉河有些戒備。
他一直盯着自己,稱她姑娘,可遮住那住怪眼睛後卻變了表情,難道他能看清自己的本來面目?
看來,得找個機會解決了他。
葉河站起來,将汨川交給他,走向"葉河"父母的屍體。
當初她得以被這具身體融納,是因為真正的葉河死去時,強烈的執念徘徊不散,慕容泣才有機會借屍還魂。
"葉河"的執念,是哥哥的死亡。
她本想要将被商狸吞噬的葉平淮靈魂剝離帶走,她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可是沒想到那一句"我在",卻是他一早就知弟弟有危險,所以真正想表達的意思是。
哥哥在,别怕。
她走了幾步,将斷裂成的幾塊的靈位重新拼湊起來,她不是真正的葉河,但是,卻真真切切在某些時候感受到葉河殘魂的情緒波動。
葉河彎了腰,最後将拼好的靈位放在何羽素的懷中。
那個"葉河"說,希望他們能一家團聚。
如今一同離去,也算黃泉路上不孤單。
還好"葉河"先走一步,不然又得孤孤單單再走一程。
…
距離葉河父母下葬已過去兩日。
這兩日裡趙天光倒成了心情郁結的那個人,自從聽說那個吸收妖霧的神秘人後,便開始神情恍惚,還一直追着伽嚴問關于那人的事情。
"他長什麼樣?"
伽嚴搖了搖頭,因為他還沒離近,那人就已經消失了,唯獨有個特征很明顯。
"那人身形佝偻腿部有疾,是個跛子。"
"跛子?"趙天光喪氣地垂了頭,"是這樣啊。"
一行人雇了馬車,畢竟他們都有傷,不宜禦劍,伽嚴以師父交代有事告知掌門為由,與他們一路同行。
其他弟子先行回去,向長老們禀報關于商狸的事情。
雪紛紛因為骨中被植入傀絲,如今形同廢人。
她看着馬車木窗外的流雲,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