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V駛過不平路面,車身很明顯地颠簸了一下。
——秋月的心也是。
在梁弈意味不明的注視下,她花了不知道幾秒才找回呼吸,也找回聲音。
“怎麼會。”
她聽到自己這樣回答。
心裡同時響起一個聲音責問她:你甚至,不敢笃定地否決。
可是本來就沒有不是麼。
秋月為自己辯護。
她從來,都沒有回應過他……
“那我呢?”梁弈又接着問。
秋月沒反應過來:“什麼?”
男人鏡片後的目光發沉,聲音也是:
“你,喜歡我麼?”
“……”
本就過載的大腦再次宕機。
不僅是大腦,她的心似乎也不願意作答。
——喜歡他麼?
她早就決定要和他結婚。
婚姻,應該要建立在相互喜歡的基礎上。
可有時候,似乎也不必要……
看着車窗外刷刷後退的街景,秋月很小聲:“你有危機感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也沒聽清,梁弈薄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
秋月咽了下晦澀的嗓子,提高音量:“是他……讓你有危機感了嗎?”
“……”
梁弈也陷入長久的沉默。
久到秋月以為自己不會得到答案時,他開口了:“秋月。”
他平靜喚她,又擡手推了下鏡框:“我以前沒有談過戀愛。”
“……”
完全沒想到話題會如此轉折,秋月又懵了。
想說“我也沒有”,可她嘴唇隻無力動了動:“……啊。”
梁弈繼續道:“我不擅長和女孩子相處。”
“但和你結婚的決定,并不是一時興起。”
“……”
秋月抿了抿唇,輕聲:“我也沒有把和你的婚事當做兒戲。”
梁弈慢慢疊起雙腿,定制的西褲面料摩擦窸窣。
“我們的婚約是跟合同一起敲定的,可能這不太符合你的期待。可婚姻本來就是高于合約的一種契約,不是麼?”
秋月垂下眼皮,看着男人交叉在膝上的長指:“我明白。我也會守約。”
“無論是合約還是我們的……契約。”
車内重歸默然——比剛才還要沉默。
拇指沿着褲紋摩挲兩下,梁弈緩聲:“我的意思是,其實合約之上,你也可以對我有一些……”
他頓住,像在尋找一個合适的措辭。
“有一些,别的期待。”
目光微動,秋月擡起頭看他。
梁弈的眼睛在鏡片後緩而重地阖了下:“我會盡力滿足。”
“……”
心口仿佛有條小魚滋溜滑過。
很微妙,又陌生的感覺。
至少對梁弈,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唇瓣無聲翕合,秋月不知道如何回應。
——原來她對他,也從未有過什麼期待……
“那你呢?”她轉而問梁奕。
“你對我……有什麼期待?”
又是一陣不算短暫的沉默。
秋月看見男人的喉尖伴随吞咽下沉,頂着襯衫最頂端的紐扣。
“離他遠點。”梁弈說。
秋月眸光跳了下,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恍惚。
——今天的梁弈讓她覺得很陌生。
他所有的行為和言詞,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梁風一直在國外比賽,但國内人氣也很高。等他和乘光簽約的消息放出去,勢必會掀起新一輪熱度。”
“我和他的關系應該會引起一些讨論。”梁弈頓了下,意有所指,“但我不想你也站在輿論裡面。”
“Maje下季度就要上市了,現在不能受任何輿論影響。這一點,你比我更了解。”
秋月嘴唇動了動:“我明白。”
她臉上沒了血色,本就冷白的皮膚薄如宣紙。垂眸低眉時,眼皮上的毛細血管都依稀可見。
看着女孩蒼白的臉色,梁弈慢慢伸過手,牽上她的。
“同樣,我也不希望任何人,事,影響我們的關系。”
他将她柔弱無骨的手握進掌心。
“所以,離他遠點。”
好涼。
他的手,他的語氣都是。
秋月指尖不自覺瑟縮,很快又像一隻擱淺的魚一般,癱在男人掌中。
她點頭:“好。”
-
是夜,秋月的胃忽然翻騰起來。
晚餐是跟梁弈一起吃的,按照她的喜好選了日料,餐廳也是他們以前去過的米其林。
但不知道為什麼,回到公寓後她就開始不舒服。
想早點睡,誰知道剛躺到下胃裡就一陣翻山倒海。秋月跳下床直奔衛生間。
本就沒吃多少,這下更是吐了個幹幹淨淨。
吐完後她虛得身上都發軟,靠在島台上慢慢喝下一杯水才好受一些。
客廳沒有開燈,有一點光亮都會很顯眼,比如被她留在桌上充電的手機忽而亮起屏。
走過去看見屏幕上的通知,秋月的心一緊,又一緊。
發件人:Gale
一連給她了個十幾條微信。
點開消息後,秋月心口稍松:這十幾條消息都是電子資料,他之前說過要傳給她的。
沒有點開文件,秋月出神般盯着手機看了好一會兒,指尖輕點屏幕。
光标執着地閃爍着,她卻遲遲沒有打字。
對話框裡突然彈出一個綠色氣泡。
Gale:【還沒睡麼】
呼吸一窒,秋月啪的摁滅屏幕,将手機放回桌上。
手機屏沒有再亮起來。
她漫長地籲出一口氣,轉身走回卧室。
胃藥吃完了,秋月從床頭櫃裡翻出耳塞和眼罩,企圖強制自己入眠。
可胃裡翻騰仿佛轉移到腦海裡,白日種種,不停地在她腦中循環往複:
男人敞着賽車服的領口坐在她對面,姿态散漫,眉眼浪蕩。
這樣桀骜不羁的人,秋月卻總感覺某一時刻,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溫存又哀切。
他在難過。
怎麼會呢?
或許那隻是她的錯覺。
他說,他可以簽約吉量。
他還說,他們的名字可以寫在一起。
不止名字……
可是,她不能。
她不能。
她已經答應梁弈了。
他也答應她,從現在開始,她可以對他有所期待。
……真的可以嗎?
梁弈的聲音浮現耳邊,跟他寬大的手掌一樣幹燥冰涼:
“和你結婚的決定,并不是一時興起。”
“離他遠點。”
“Maje不能受任何輿論影響。這一點,你比我更了解。”
……
秋月一個轱辘從床上起來,拉開櫃子拿出褪黑素。
一股腦吞下好幾粒,她将自己摔回枕頭。
過了一會兒,睡意總算沉沉襲來。
可她睡得并不安穩,夢境一夜不斷。
夢裡依舊是揮之不去的大火,刺耳的尖叫,哭泣,以及警笛聲。
這一次,噩夢中的大火熄滅了。
火光之後,一輛車從很遠的地方向她駛來。
拉煙的車輪是賽車的特征,車标卻是乘光的六角星。
這輛陌生的車停在她面前,下來男人熟悉的身影。
看清他的臉後,秋月無力地張開嘴,在夢裡也發不出聲音。
——她分不清他是誰。
-
迷迷糊糊再次睜開眼時,天光大亮。
秋月像往常一樣伸手摸枕頭下的手機。
——摸了個空。
昏沉沉反應片刻,她掙紮着坐起來,拿過床頭的鬧鐘。
驚得眼皮一跳。
居然已經大中午了。
秋月立馬走出卧室拿手機。
果不其然,一堆未接通話,微信列表也全是紅點。
一一回複,解釋,重做安排後,她往後倒在沙發裡。
索性擺爛一天。
回國這一年多快兩年,她幾乎996連軸轉,也需要這樣偶爾擺爛一下,什麼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