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姐姐——”何棠遞過口香糖,“你叫什麼名字呀?”
秋月撚出兩粒糖:“秋月。”
“秋月——”何棠眉毛動了動,“秋天的月亮嗎?”
秋月點頭:“我确實是立秋生的。”
“蠻有詩意的。”小姑娘偏偏腦袋,“哎?跟我的名字還挺配诶!”
耳機裡的男人輕“啧”出一聲:“怎麼就跟你配了?”
“本來就是。”何棠理直氣壯,“《荷塘月色》你沒聽過啊?”
“沒。”男人懶洋洋道,“隻聽過《涼風有信》。”
“哦,你沒有。”何棠幹巴巴說完,就啪地切斷了線路。
兩個女孩又聊了一會兒,順手加了微信。
直到何棠收到準備出發的消息,通訊才重新連好。
引擎的轟鳴遠比耳機裡的倒計時來得直接。
賽車出發,好似利箭離弦。
秋月不自覺站起身,視線遠眺快成殘影的車。
以前她不知道,原來賽車是一項這樣有觀賞性的運動。
油門焊死,貼地飛行,一路揚起滾滾沙塵。
道旁不知名的飛鳥被驚起,和賽車一起披戴餘晖,奔赴一場日落。
全力以赴的,一往無前的。
一眨眼功夫,賽車便開到倆女孩面前。
——準确來說是飛到她們眼前。
坡道在即,不減反增的車速将車身猝然騰空。
在秋月面前劃過一道悠長的弧,揚長而去。
“滴”的一聲,何棠放下手中的測速儀。
時速164km/h。
她點擊平闆,嘟哝:“有點兒慢了啊……”
“這個速度還算慢嗎?”秋月問。
她忘了之前在哪兒看過,有場世界級的拉力賽,均速在一百三四。
“不慢。”何棠回答,朝遠處挑挑下巴,“但對他來說算劃水。”
她話音剛落,遠處的賽車便駛入第一個彎道。
——仿佛一條甩尾的魚,車尾率先入彎。
拉起濃濃白煙的同時,也拉着車身不偏不倚地切出彎。
——華麗麗的鐘擺漂移。
時速二百版。
“有病啊你!”何棠對着耳機大喊,“就這彎兒用得着漂成這樣??”
男人哼笑:“劃水而已。”
“……”
車内,于澈瞥了眼炫技的車手,看破一切:“差不多行了啊。”
摁下耳機靜音,他又補了道:“再帥還不是隻有哥們兒看。”
收油,急打方向,拉正車頭,梁風一氣呵成,舉重若輕。
他挑了下眉:“有道理。”
路旁,秋月和何棠同時擡手碰耳機——怎麼突然沒聲了。
也就兩三秒,導航員報路書的聲音重新入耳。
出發後梁風基本沒再說話,操控賽車一路嘶鳴。
不管路況和車速如何變幻,于澈報路書的節奏都一點不亂。
秋月關掉自己這邊的耳機,輕聲:“于澈做導航員多久了?他一直都是這行的?”
何棠也開啟通訊靜音:“我哥組隊第二年他來的……啊,這麼算也有五年了,好快啊。”
“他學法律的,從小就特别喜歡賽車,在國外上大學時瞞着家裡開始偷偷做導航員。他爸媽,爺爺奶奶都是大學老師,家裡人到現在都反對呢。”
秋月“哦”出聲:“書香世家啊。”
“對呀。你别看他一身書卷氣。”何棠看着賽道,一手托上下巴,“比起賽來還挺反差的。”
看着小姑娘滿臉少女心性的笑,何棠了然莞爾。
“你們和他怎麼認識的啊,大學校友?”
何棠嘴角的笑僵了下。
“不是……”她垂低眼,聲音更低,“我們又沒上過大學。”
秋月愣了下,懊惱失言——
她顯然觸到什麼禁區了。
正猶豫如何轉移話題,嗡嗡轟隆聲驟近。
秋月扭頭,看見賽車裹挾滾滾煙塵,一個截停刹在她們前方。
兩側車門同開,下來的男人們好像在争論什麼。
他們身後,似乎隻在一瞬間,太陽就掉下地平線。
落日熔金,燒紅半邊天。
比日光還要耀眼的,是一身火紅車服的賽車手。
一手扯掉頭盔和頭套,他另隻手一把奪過導航員的路書。
嘩啦啦翻至某頁,兩個男人同時低頭看——
梁風翹起唇邊。
他赢了。
笑着将路書甩給導航員,他轉頭,看見場邊注視自己的女孩。
——嘴角的笑便深入眼裡。
分不清是見她歡喜,還是赢得恣意。
霞光将男人的影拉長,從賽道拉扯到女孩的腳邊。
望着他高視闊步走向自己,秋月的心髒毫無由來地悸了一下。
又一下……
“你倆鬧騰什麼呢?”何棠問。
梁風不鹹不淡:“打了個賭。”
何棠:“什麼賭啊?”
“不告訴你的賭。”梁風說。
“他輸給我的賭。”于澈說。
“切,都輸了還——”何棠止住話頭,皺眉看梁風,“你輸了還這麼高興?”
梁風呵出一聲,但笑不語。
“好了,願賭服輸啊。”于澈收起手裡的本子,朝賽車手揚眉,“下把新賽道,你沒路書。”
所謂路書,其實就是賽道的紙質導航儀。這份導航由導航員提前勘路得出,再在比賽時口頭報給賽車手。
——導航員就是賽車手的眼。
沒有導航員和路書,無異于蒙眼開車。
“加碼。”梁風漫不經心地掂了掂手裡的頭盔,“下把跑完,路書我給你背出來。”
何棠撇撇嘴:“那你要背不出來呢?”
梁風朝于澈手裡的路書擡下巴:“我吃進去。”
于澈和何棠異口同聲:“你說的啊!”
梁風不屑嗤聲,慢悠悠轉過身。
轉向秋月。
“一起?”
秋月怔過兩秒才發出聲:“……啊?”
梁風回頭看了眼賽道上的車:“副駕難得空出來。要不要體驗下第一視角?”
秋月即刻心動,又有點猶豫。
梁風低低笑了下,融進霞光的黑眸分明戲谑,又很溫柔:“不敢?”
秋月笑了。
為這幼稚的激将法。
也為這投其所好的邀約。
“好。”她說。
夕陽将兩人并肩的影子交疊,晚風也跟随他們的腳步。
秋月撫了下耳邊的碎發:“對了,你剛和于澈打的什麼賭啊?”
梁風眉梢輕動:“賭,我能不能趕在落日之前回到終點。”
秋月眨眨眼,半信半疑。
——這樣的賭約對于兩個男人來說,未免有點浪漫。
“他赢了?”她又問。
“嗯。”梁風回過頭來看着她,很深的。
“不過,我也不算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