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逐漸盈滿她的胸膛,她似乎又聽見金戈鐵馬之聲。
“不能,等死。”她聽見自己冷硬的聲音,“反了!”
不止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其他人。
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她終于能說,她帶領大家闖出了一條生路。
聽到這裡,裴預扭頭,略帶憂心地望向她。
“容我不合時宜,趙首領,”他真誠道,“我不認為這是一條可以走到頭的活路。”
盡管這一場趙燕紅大獲全勝,盡管官軍看起來都是草包,但是她仍然低估了朝廷的軍事機器。趙家軍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這個規模,以後來剿滅他們的官軍會越來越多,也會越來越精良,他們别無選擇,要麼消亡,要麼不斷壯大。
而越壯大,就越吸引眼球,敵人也就越多。等成為國家的威脅,被朝廷當做眼中釘之時,就是他們走上窮途末路之日。
曆朝曆代造反者無數,成功者也很多,但是裴預可以說,現在這個時候,這支隊伍,從他們舉旗的那一刻起,就踏上了不歸路。
其實這個道理,趙燕紅未必不知道。
但她不可能會照裴預說的那樣做。
“我們和她,”趙燕紅遙遙指向江蒙,“不一樣。”
她轉向裴預:“你,你們這種人,她信,我們不可能信。”
這寨子裡的兄弟姐妹,從她,到下面每一個人,對于他這樣的大人物早已徹底絕望。瘟疫肆虐時他們在哪兒?邪.教害人時他們在哪兒?一家子五個青壯年四個被徭役累死時他們又在哪兒?
他們在緊閉官倉見死不救,他們在和邪.教頭子稱兄道弟,他們在說不還剩一個沒死嗎?快征來繼續做苦工。
這就是大人物。
站的太高了,低頭往下一看,人都小的跟螞蟻沒區别了。
螞蟻的命,怎麼算命呢?
那她們隻好聚成團,螞蟻足夠多了,千裡大堤也能損毀。
何況這幫“大人物”?
真龍天子難道就不是肉體凡胎?!
所以她們絕不可能和這些大人物做交易,接受招安。
至于前途如何。
“你應該,能懂的。”趙燕紅淡淡道,“那時她從爐子裡跳出來,也沒想過前途怎麼樣。”
慶功宴過去,第二日,江蒙向趙燕紅她們作别。趙家軍剛繳獲這麼多東西,物資充足,于是趙大姐大手一揮,竟給了他倆一匹馬,用來趕路。江蒙千恩萬謝,帶上裴預,下山而去。
再次踏上大寨外頭的路,裴預比上一次更加沉默。
地上還殘留着兩軍交戰的痕迹,時不時散落幾根斷裂的箭矢,天色陰沉,兩人一馬,朝着不遠的下一個城鎮前進。
*
“這是誰?”
“好像是咱們大人啊。”黑衣侍衛恭恭敬敬回答道。
“是嗎?”柳煙提高聲調,摸着下巴,“我覺得不像啊。”
“是,咱們大人比這風華絕代多了。”
“是吧,”柳煙贊同道,“公子的眼睛比這大。”
“是。”
“這法令紋也太深了,咱們公子哪兒有這麼顯老?”柳煙指指點點。
“是。”
“那你說,”柳煙扭過臉,“别人看到這畫像,能跟咱公子對上嗎?”
“那還是一認一個準吧。”
“……”柳煙回過頭,“爺爺的!”
她一把将那通緝令從牆上扯下來。然而新貼的紙,漿糊賊牢,隻被她撕下一個角來,裴預的畫像還在上頭分毫未損,栩栩如生,腦袋頂上一個“懸”。
并排的是江蒙的畫像,惟妙惟肖。
畫像下方寫着:“……冒充朝廷高官,招搖撞騙,現懸賞三百兩……”
“給我撕下來!”柳煙下令。
幾個威猛大漢瞬間上去與漿糊搏鬥,柳煙走下台階,問手下:“這通緝令還發了哪些地方?”
“周邊所有城鎮都貼了。”
“……”
韓一成也不是傻子,知道裴預還活着,怎麼可能由着他暗中行動。這一招指真作假,真是妙絕,相當于再一次抹殺了裴預。
隻能祈禱他們先一步找到公子。
“以防萬一,派人去各地大牢裡蹲點吧。”柳煙無力道。說不定能守株待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