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訝異又震驚,猛然回頭瞧着三哥。
他神色淡然,為她解釋道:“你做縣主那會兒,不少人登門找我。可你元明月一不待見我,二又要為小國舅守節,我便都拒之門外了。”
聞言至此,明月冷若冰霜,凜冽回他:“我不嫁人。”
“不嫁?那你跟了爾朱兆?”元寶炬笑笑,“你總說對侯民矢志不渝,可那前後一年裡,爾朱兆總不會一次都沒碰過你?”
事到如今,元寶炬竟還拿這種事腌臜自己,明月揪着衣角,怒火升騰:“羊入虎口,我有的選嗎?若非是我,你早死在了爾朱兆手中,三哥求饒的模樣,我可還曆曆在目呢!”
瞧見妹妹氣呼呼的模樣,元寶炬佻巧不改,擡了擡下巴,“瞧你這樣子,就知道吹胡子瞪眼,陛下娶親,你别是難過了吧?”
明月微詫:“我為什麼難過?男大當婚,如今陛下即了位,立後又有什麼稀奇的?”
元寶炬勾勾唇角,又呷了口茶:“是不稀奇,然而妹妹如今貴為公主了,風華正茂,又是寡婦,自有人前來求親,妄圖攀你這高枝。妹妹放心,若非王侯将相,我連正眼都不瞧。”
明月瞪他:“你?你憑什麼做我的主?”
“就憑我是你兄長,親生的兄長。”他說。
元寶炬彎着眉眼娓娓道來,覺得此事順理成章:“長兄如父,可咱們長兄早死了,二哥也死了,這擔子就隻好落在三哥身上了。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明月立道:“元寶炬,我告訴你,你做不了我的主。”
元寶炬挑着眉,“怎麼?陛下做的了你的主,爾朱兆做的了你的主,你親哥卻做不了你的主?我也告訴你,你的主,我做定了。”
明月恨恨瞧他,心道他一到此處便是來惡心她的。好不容易萬事皆休,元寶炬偏不肯安安穩穩。
三哥又道:“不過不是現在,現在百廢待興,精挑細選也要好一陣子,可不能白白浪費你這個公主的名頭。”
他眼含笑意注視着明月,像注視着一塊令人垂涎三尺的珍寶。
明月緊扣着紅木椅子的雲紋扶手,咬牙道:“……不嫁,我誰也不會嫁,你别再白費心思。”
元寶炬自知她是個天生的犟種,三言兩語說服不得,還得來日方長,慢慢磨她的性子。這麼一個好妹妹,他哪肯浪費。
元寶炬将茶具放下,昂首自負道:“好,那咱走着瞧,看看到底誰說的算。”
話說至此,他振衣起身,森森說道:“茶還算不錯,以後我會常來,不管你想不想見我。”
他笑,笑得運籌帷幄。
明月看着他一步步遠去,就像十五歲那年,三哥消失在盂蘭盆節上洶湧的人潮中,她抓他不到,也不想再抓。
元明月忽然覺得,自己和那些被強行推上後位的女子仿似沒有什麼不同,不過都是這些男人争權奪利的籌碼。
得豆趨步走來,自覺地收起元寶炬喝剩的茶盞,他低垂着頭,有意逃避。
明月看着他的羸弱身影,又不自覺問他:
“得豆。”
得豆訝然,惶然回頭,明月又問:“你身體怎麼樣?還習慣嗎?……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又是誰讓你做的?”
得豆轉過身去,避着明月的灼灼眼光,細聲說道:“是在…偃師……公主别問了,沒有人逼我,是我自願的。”
“在偃師?這才過去沒有幾天,你便可以下地做事?”
得豆答:“……新皇登基,正人手不足,我不覺得疼了,便過來幫忙。”
得豆話音剛落,可玉便忙去接得豆手裡的半盞茶:“得豆,不要做了,快去歇着!”
“我……”得豆茫然看着焦急的可玉,一時無所适從。
可玉微嗔道:“聽我的,快去休息,養好了再來!公主不缺人伺候!快去!”
得豆疑惑地瞧瞧明月,明月卻偏過頭去,蹙眉道:“進了這裡,便要先照顧好自己,再是人手不足,也不缺你一個。”
得豆看明月微微尴尬,這邊可玉又遮着得豆,不住地催促道:“快走,快走!”
得豆這才發覺可玉在試圖遮擋自己,他低頭看了看遮擋處,原來自己失禁,淋了一衣擺的溲溺。
他這才知道明月為何是這種表情,得豆挨過打,挨過餓,卻也沒有這樣屈辱地當着兩個女人的面失禁。
明明進宮前自己都暢想好了,可為什麼還是這麼艱難呢。
得豆這時才發覺下身隐隐作痛,恐怕不止尿水,還有血水,他蓦然寸步難行,卻仍舊邁着沉重的步子逃出了這座優雅小閣。
明月又望着得豆狼狽的身影,怅然道:“可玉,你還記不記得,他原來是個聰明又堅韌的孩子,一朝入宮門,能讓人變成這樣。”
可玉收起茶具,道:“人本來就是善變的,更何況他年紀小,本長在鄉間,忽然見了這麼些王公貴胄,又稀裡糊塗進了宮,難免受驚吓。”
明月喃喃道:“這是他自己斬釘截鐵選的路,便是想後悔,也無法回頭了。”
高歡把女兒和眼線扔在洛陽城,又繼續風風火火地帶兵回邺城備戰,走前,他還不忘将兩位爾朱皇後收入囊中。
新姓氏的皇後來了,舊姓氏的皇後自然要讓出中宮,否則三個皇後面面相觑,也是怪尴尬。
至此,爾朱英娥算是嫁了三個男人,自孝明皇帝,到孝莊皇帝,再到高歡,她和元明月一樣沒得選。
除了這爾朱氏的兩個廢後,宇文泰也悄無聲息地走了。或許在他心裡一直和元明月萍水相逢,不過露水之交,便沒有任何理由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