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朱兆,我了解她,她不會一直屬于你的。”
爾朱兆沒把元修這話放在心上,隻當這是他落在下風故意發的狠話。就連元明月本人都将他拒之門外,元修還能有什麼招數。
爾朱兆敲了敲房門,低聲說:“開門,是我。元修已經走了。”
元明月打開門後又四處望了望,确保已經看不到元修的身影。她瞧見爾朱兆嘴角有些發青,大緻能猜出剛剛門外發生了什麼,但她心中已經毫無觸動,沒心情說任何話。
爾朱兆被她的冷漠所刺痛,問她:“你什麼都不說嗎?”
元明月斜睨一眼,道:“你想讓我說什麼?我什麼都能說。”
對,人話鬼話,她什麼都能說,爾朱兆知道,她虛情假意第一名。
爾朱兆頹然地坐在案邊,給自己斟了一杯濁酒。他說:“明月,你給我唱回歌吧,就唱《卷耳》。”
明月還是習慣他直呼自己的大名,他這副模樣讓元明月覺得莫名其妙。元明月依舊坐回窗邊,躲得他遠遠的。
斜陽綠樹晴闌,雲窗破暖柔光,她的發與鼻尖灑上日色,更襯得她幾分出塵。然而如此暖的景緻,她眸中卻無一絲溫度。
許是因為她唱了《卷耳》,歌聲中才勉強有了情感。隻有這樣,爾朱兆才不必對着她的日日冷眼,取巧地聽她誦萬般情長。
其實元明月是個低調的人,她想躲到塵埃裡,誰也不識得她。然而她總是在不經意間聲名遠揚,闖入她人生的家夥是一個接一個,也不知道到底招了誰惹了誰。
第二天爾朱兆一走,元明月就鎖緊了房門,縱然是窗子也不開了,免得又冒出些讨厭的人。
午後不久,明月本來昏昏欲睡,外頭忽的傳來輕柔的敲門聲。明月走近一聽,竟是個女人聲音,并甜甜地喊着:“明月姐姐……明月姐姐?”
明月覺得納悶,這個喊她姐姐是女子又是誰,她哪有什麼妹子。怎麼一來邺城,她一天都沒安生過。
那頭的女子還在不停地敲,聲音如銀鈴一般清脆,苦苦懇求道:“明月姐姐,你開開門啊……”
元明月警覺地問她:“你是誰?我是獨女,可沒有妹妹。”
那女子說道:“元氏子孫數不勝數……我和姐姐一樣,也姓元呢。”
“你姓元,那名字叫什麼?父親又是誰?”這邺城裡魚龍混雜,元明月必須存有戒心。
女子在門外焦急地回道:“我叫蒺藜,安德郡公元端是我的父親,高陽王元雍是我的祖父……姐姐若是不信,大可去問陛下,若有假話,我情願腦袋搬家……姐姐開開門吧,我真的有要事找您……”
女子這一番軟磨硬泡說動了元明月,同樣是女子,同樣是亂世中的一葉孤舟,她沒理由這麼冷血。
元明月一将門打開,眼前一個妙齡少女亭亭玉立,芙蓉含露,俏如春桃。她生機盎然明眸皓齒,那小巧的鼻子和細柳似的彎眉和元明月甚至還有幾分相像,但也僅是這點像罷了。
還不等元明月說話,那少女輕盈地撲來抱住了明月,欣喜若狂地道:“你一定就是明月姐姐!”
明月疑惑地問她:“你是随父兄來的嗎?你的父兄呢?你不找父兄,為什麼來找我?”
元蒺藜笑眯眯的,她釋然道:“死了,都死了,都在去年四月十三死了。”
“那你現在……”
元蒺藜不等明月問出口便道:“和姐姐一樣,是寄人籬下的,姐姐不也是依附于爾朱家族麼?我現在的父親是陽曲縣公斛斯椿。”
她說的時候眉飛色舞,毫不避諱,甚至還因為她的義父身居高位,護她無虞而沾沾自喜。
原來,這就是爾朱兆曾說過的,斛斯椿家裡的宗室女。她和元明月一樣,死了父兄,身不由己。這世上還有和元明月一樣步履維艱的元氏女。
這時,元蒺藜臉色一變,搖着元明月的胳臂,神傷憂愁道:“可是姐姐!爾朱将軍闖入我的房中,說什麼也不走,我這才來找姐姐,姐姐看在我們同病相憐的份上,把将軍勸走吧!”
元明月聽了覺得頂不可思議,爾朱兆到底是個什麼惡棍,禁锢她一個還不夠,還要去欺負别的女孩,真是欺人太甚。元蒺藜和可玉年紀相仿,那眼淚将垂未垂的樣子,元明月也不忍多看。
元明月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别無他法,隻好讓元蒺藜帶路:“那……我們快去吧……”
第一次,元明月走出了爾朱兆所屬的那塊天地。
因為她也是這樣一路走來,所以元明月知道孤身一人在這世上有多麼不易。她們隻是求生,又沒有别的錯。
眼前的元蒺藜窈窕身影,身輕如燕,她不斷催促着:“姐姐快點!”
繞過花園繡閣,九曲長廊,元明月随她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頭都走昏了。明月在身後滿腹狐疑:“蒺、蒺藜?還沒有到嗎?”
元蒺藜道:“姐姐莫慌,我身份卑微,當然住得偏僻。”
元明月已有些局促不安,這小女孩天真爛漫,難道也會騙人?不過元明月又想不通,她無權無勢,微如草芥,騙了她又有何用。
元明月實在覺得蹊跷,她們從戚裡出發,眼看都快走到了廣德門去。元明月不再沉默,嚴聲問她:“妹妹這到底是要去哪?”
元蒺藜回身一攔,彎着姝麗笑眼,擡擡下巴指向明月身後:“我說了帶姐姐見爾朱将軍麼,你瞧,那不是麼?”
元明月轉身一看,疏狂少年肅肅而立,他眼中狡黠,先對元蒺藜說道:“蒺藜姑娘真是守諾。”
這不正是太原王的嫡子,纨绔滑頭的爾朱菩提。這兩個碧玉年華的少年少女,再是俊俏,滿嘴跑馬,蜂窩似的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