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而後忽然狡黠偷笑道:“不過呀,他可棋差一着。喏,小神君,相逢即是緣,吾送你的禮物,可還歡喜?”
宸绛蹙眉不解,那人解釋道:“以後呀,這掌控情念并能将淨化操縱情緒的能力發揮到極緻的,天上地下,可就隻有你了。”
那魔君的身形淡的似薄煙,并指撚起一個術法,血色的幼鳥身形停留一瞬,而後散開。
他低聲道:“果真是……也罷,也是好事。”
他身形逐漸消散,張口想說些什麼,不等宸绛聽見,便化作一片羅盤的碎片,而後飛散成沙消失在眼前。
“神君!”有焦急的聲音從附近傳來。
宸绛倏忽睜開眼,撫上急速跳動得心髒,啞聲道:“無事。”
朝朱在湯池外的階梯揚聲喚道:“神君昨日似是失魂落魄,不知為何徑直拿着枚銅制碎片來了湯池這裡。”
宸绛這才恍惚看向周圍,誕神之地。
他衣衫濕透,烏發垂落在背後,不知為何隻身踏入這湯池之中。
這湯池與人界所稱的溫泉,從外表看來一般無二,上方遮掩朦胧的水霧帶着硫磺的味道。
他并指用了術法,并無羅盤碎片的存在……真的消失了。
湯池池邊的一處低矮玉石台階上,有玉瓶碎裂一地,許是方才被幻境所困,不小心将這仙藥打碎了。
“昨日……”他問出聲。
“下臣守了神君一夜,此處又是隻有您和天帝才能進來的。若再聽不見神君回應,怕是要去找天帝救您了!”
原是如此,不愧是摩昇魔君所設幻境,若不是這湯池中的仙藥修複神識,怕是難以蘇醒。
他苦笑着垂眸,試圖走出湯池的禁制。
禁制的陣法閃着光,甫一踏上玉階,便似是失去渾身氣力一般跌了下去。
他查看了體内的傷勢,并非傷筋動骨的程度。
如此,終究還是方才情緒激蕩,觸發了這陣法的防禦。
他歎聲道:“朝朱,本君需在此處療傷,你且去處理殿中事務。”
“神君可需要下臣去請醫者,下臣擔心……”
“朝朱,此事不可傳出去,以免引起猜疑。昨日之事,你也應該知道如何做。”
“……是,下臣遵命。”
不知又過了多久,水聲清泠,他足尖輕點,一步步走在玉階之上,陣法如守界仙沉睡一般,光芒黯淡,不再對出陣之人有所抵觸。
他劍眉羽睫之上結了一層薄霜,腰身挺拔,步伐宛如用了再精細不過的尺子量過一般,間距與足迹均是分毫不差。
眸中的波動隐去,似是冰雪雕琢的神靈,不沾染什麼旁的思緒情感。
他走向殿門所在,待遠離陣法之時,嘴角淌下一絲血色,擡袖将溫熱的血絲擦拭幹淨。
他垂下發顫的指尖,無力倚坐在門後。
強壓在靈魂深處的情緒似是積壓許久,又遭遇了什麼,便如崩塌了閘門之後的洪水飛瀉而出,幾乎要用畢生全部的冷靜與隐忍才能克制住它的泛濫。
湯池之内,過于真實的幻象從腦海之中,隻需心神波動,便一幕幕出現在湯池的水霧中。
摩昇已然消亡在三界之中,而能解釋這一切的,無外乎是體内新生的磅礴神力。
三千零六載,他的壽數那人知曉的如此清晰,他所謂的禮物,顯而易見。
在宸绛的三千載生命中,神力提升比起旁的神君帝君本就快了許多,而這次的提升,近乎是将另一處的修為憑空搶奪過來一般。
他并非沒有疑心過,隻是在昨日拔出神魂中埋着的羅盤碎片時,才似乎對這神力有了實感。
怕是與昨日放縱的情緒有關,這才将那魔君的影像映了出來。
胸腔内的髒器迅速的跳動着,似乎再也承受不了一般,竭力适應此刻的變化般,讓他痛到近乎神思昏聩、生不如死。
他聽着門外輕聲走過的步子,輕聲念道:“死敵……還是同源而生的親友……我幼時……那位翻牆的哥哥……是麼……”
他狼狽得扯了扯血污一片的缥碧衣衫,兀自低眸看向地面,有微弱的哽咽聲傳出,又極為克制的收在最細小的音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