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潮透過門縫觀察走廊,其他的門仍然關閉,一道道閘門阻隔的盡頭,劇烈的震感已經消失,但恐怖仍然殘存在餘震裡,吞噬着寂靜。
以那怪物震撼人心的精神沖擊,哪怕隻是怪叫,整座地牢此時清醒的人也不多。
看警衛熟練的樣子,怪物襲擊并不是突發事件,他們很有經驗,等到地牢緩過來,一切準備重新運轉的時候,就是他行動的最佳時機。
他靜悄悄等待,敏銳發現黑屏的機位下多了一行小字:【機位已重新鎖定】
又過了一會兒,天花闆的燈終于一點點亮起,閘門從外向内一扇扇開啟,薛潮如路燈下的一隻貓,緊随其後,迅速竄過,直達盡頭。
遠遠他就看到飄着的影子,夾在最後一道閘門的縫隙。
薛潮扯下影子,是一片殘破的衣角,巴掌大小,王頌的血噴濺在上面,混着海水滴落,斷裂處像被什麼尖齒動物生生咬碎的。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最後一道閘門沒有開啟,他靠近閘門,驚天的惡臭像成百上千死魚的屍體,毫無縫隙的閘門也沒有擋住一點——外面究竟是什麼?長滿鱗片的怪物難道沒有離去?還是所有“貨物”包括王頌的屍山血海?
他謹慎地靠近牆壁,聽到海水聲,忽然覺得熟悉,和他在E01裡聽的感覺一樣——地牢最後一間倉庫已經被沖沒了,連斷壁殘垣都沒有留下,如今的這道閘門外就是海。
忽然,最後兩道閘門之間,他兩側的牆壁不斷下降,露出堆滿的鐵籠子,從A到E一共六組,将他包圍,籠子裡的人們驚恐地看着他,發出絕望的尖叫,讓薛潮近乎失聰。
和之前的倉庫一模一樣,就是人更“精神”些,還沒到麻木等死的地步。
“……原來如此。”
盡頭的牢房并非一開始就是“盡頭”,而是前一個盡頭消失之後,成為了新的盡頭,新的最後一間牢房。
就像一列火車,每一段都是一節車廂,末尾的車廂面朝怪物的巢穴,怪物每次出來覓食,都會啃下一節。
所以味道來自漂浮在閘門外的屍體?可是他們剛死,就算有味道,也該是淹沒人的血腥味,而不是像死了很久的腐屍——不,遠比這難聞。
像那群鬣狗的味道。
薛潮捂着口鼻,重新回憶機位的最後一幕,略過恐怖的場景,停在那片冰冷又濃惡的綠色。
鱗片……鬣狗毛下也長着惡心的鱗片,它們也散發着惡心的味道。
惡臭來自怪物的鱗。
閘門外是怪物的味道,但薛潮卻沒有聽到怪物的聲音了——攪動海水,嗬嗬的嘶吼,像一群與人類不同頻的物種在齊齊低語——那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能瞬間絞碎、或者吞沒一整個巨大地下倉庫的怪物,不太可能玩“潛伏”的把戲,于它們而言,包括他自己,這裡隻有一群可以輕易毀滅的羔羊。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中成型,然後在手裡那塊破布慢慢變長,像抽枝的芽或者再生的細胞,一團團鼓動着,重新“長”成一件完整的風衣後,這個想法徹底落地。
薛潮不用穿就看出來了,這件嶄新的長風衣比之前更長了,也更大了,脫離了王頌适合的尺寸——反而适合起他,就像為他量身定做。
摸着異常光滑且堅硬,看着有點皮質,其實有種奇怪的陶瓷質感,不像任何布料。
隻有衣角的位置,那塊殘破的“原始布料”,仍然浸透着王頌的血,抓在手裡,徒留一手鮮紅。
——如果閘門外的海裡,不是藏着未離去的怪物,而是飄着根本無法離去的怪物的屍體呢?
王頌最後一刻用風衣罩住全身,敢以此面對怪物,假設他不是慌不擇路或者垂死掙紮,而是他的殺手锏成功了呢?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血還血。
薛潮想起了左臂反噬的刀口,這就是風衣的能力,王頌的殺手锏。
王頌以為風衣罩住自己,怪物的所有攻擊就會直接反噬,他最初大概想借着殺手锏,威懾對手,甚至是強制性的“合作”。
在怪物破牆前,他可能還在想,即便有危險,他也可以借着反噬的空檔,趁機逃離。
閘門外比鬣狗濃數倍的惡臭,應該就是被風衣反噬的怪物屍體。
但風衣并非無解。如果主動攻擊會反噬,那就讓王頌“自然死亡”……被怪物拖回深海,溺水窒息,或者被其他怪物的巨大軀體密不透風包住,活活憋死,都有可能。
黑屏時王頌沒死,而是被層層包住了,所以視野全黑,機位重新鎖定時,他才剛被悶死。
而一片衣角被夾在閘門,得以幸存,重新“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