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雲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心髒,而觸手卷着他的手腕,讓他的掌心牢牢貼近左胸的紅痣,去感受胸腔裡有力的跳動。
“瞧瞧,”蠱惑人心的話吊着他最後的意識,“它跳得多好。”
……
沈暮雲花了很長時間才冷靜下來。
理智完全回籠時,他第一時間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腕,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他的大哥站在原來的地方,目光擔憂地注視着他。他們之間不存在黏膩的軟體動物,也沒有濕漉漉的擁抱,更沒有奇怪的安撫之語。
沈暮雲晃了晃腦袋,身體還殘留着脫力感和麻痹感,聲音也依舊緊繃,斷斷續續:“抱歉……我剛才有些跑題了。”
梁和玉看起來也沒有任何異常。
他隻是憂心忡忡地問出了很符合他身份和性格的話:“你平時一個人在畫室裡畫這些東西?如果這樣,或許我要找你媽媽談一談。”
“不,不是,”沈暮雲立刻慌亂地辯解,“我隻是,不喜歡用語言去描述,畫畫反而會讓我鎮定,甚至讓我感覺這是解脫的一種過程。所以,我必須要在七個月内畫完這幅畫,大哥,我想你會理解我的。”
“梁和玉”深深地注視着他。
“按照你的進度,七個月很難完成,”他說,“如果完不成呢?”
沈暮雲沉默了片刻。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隻能把墜落在地上的刷子撿起來,将它重新放進畫桶裡。
“會完成的,”他自言自語地說,“我是因為不适應寫實派的風格,才畫得比較慢。”
“但是,小雲,執着于你父親的死亡沒有意義,你的精神狀态已經夠糟糕了,不要再讓過去的陰影絆住自己。”
沈暮雲轉過頭來,很認真地看着他,辯駁道:“有很重大的意義。因為我的世界是從那時開始脫軌的,眼球也是我看到的第一件超越現實的事物。自那之後,我感知到的世界開始扭曲,好像覺醒了第二雙看不見的眼睛,精神狀況也越來越差……”
“梁和玉”注視了他很久。
沈暮雲先挪開視線,重新看了畫布片刻,然後走到窗戶邊把窗簾拉起來,準備結束這個話題,先帶大哥離開。
但轉身時,他又聽見“梁和玉”聲音沙啞地低聲問:“雲雲,你相信這個世界有人類無法理解的神秘存在嗎?”
兩人隔得有些遠了,窗簾拉好之後房間裡極為昏暗,梁和玉站在那裡,五官模糊不清,竟莫名給沈暮雲一種極為強烈的陌生感。
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在這個提問中想起了許多從未對别人訴說的小秘密。
比如,在經曆了父親的死亡後,他精神一度徹底崩潰,六歲那年的冬天曾獨自跑去大雪封鎖的深山,最後又稀裡糊塗地活着回來。
比如,自那之後的二十年,銀色的“大蛇”從未缺席過的他夢境。
比如今年,他的身上忽然出現屍斑,卻并沒有被病痛過分影響……
冥冥之中,或許真的有“神秘存在”在照看他,讓他免于走上親人們的老路。
沈暮雲咬了一下牙,然後用力點了點頭,回答道:“嗯,我相信。”
一片昏暗中,他看看到“梁和玉”露出了笑容。
很奇異的笑,明明出現在再熟悉不過的親人臉上,又仿佛與那張皮肉完全無關。
“梁和玉”跟他說:“我很高興。”
沈暮雲想問為什麼,卻開不了口,心髒莫名地在胸腔裡咚咚直跳。
他看着梁和玉不急不慢地朝自己走來,隐隐好像聞到了一股神秘的幽香。他屏息靜氣,背不知不覺緊緊靠在了窗戶上,直到大哥走到與他咫尺相隔的地方。
梁和玉伸出手,沈暮雲不受控制地閉了一下眼睛。
“嘩啦”。
他身後的窗簾被重新拉開。
他有些茫然地睜眼,看到大哥的臉在陽光下熟悉又溫柔,跟他道:“不要拉窗簾,你需要多曬曬太陽。至于畫畫的事——如果你下定決心要畫完,可以找你的朋友多交流交流,我記得他是寫實派。”
沈暮雲愣了好一會才想到,他指的是他新認識的畫家沈丁。
“一切都會好起來,”梁和玉又說,“祂會照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