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淩山反複詢問每一種可能性,但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她不快地挂斷了電話,太陽穴開始隐隐作痛,一種微妙的直覺在冒頭,竟讓她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場慘烈的生日宴會。
沈淩山咬了一下嘴唇,很快做出了決定。她打電話給秘書,讓他安排人在别墅區加裝攝像頭,再聘請私人保镖,監護住所的安全。
小雲不能再出事了,無論如何。
她頭痛地想。
……
樓上。
“我愛你”
沈暮雲感覺自己中毒了。
隻是一封匿名的信而已,惡作劇的可能很大,夢裡的記憶混雜着幻覺更加不可靠。他應該把它丢進碎紙機,再告訴林姨不要随便收陌生狗的東西。
但他好像被信攝走了心魂,回到房間後又一次把它拿了出來,對着太陽,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地看,反反複複,看到眼睛幹澀、脖子發酸,最終确認了一件事情。
信上的每個字,都不一樣。
人類的語言對于寫信人來說似乎過于難以理解,所以每次落筆之時,“他”都要重新組織筆劃。
到底是誰?
沈暮雲神經質地咬住拇指指甲,在腦中一遍遍篩查自己的社交圈。
他幾乎沒什麼朋友,也不喜歡出門和人交際,這棟别墅并非沈家主宅,而且位處偏僻郊區,知道的人不多。
熟悉到能有他住址的人鳳毛麟角,就算把爸爸媽媽兩邊的親戚加起來,也不超過十個。
沈家人丁單薄,親戚之間氛圍很好,不可能對他做這種惡作劇。爸爸那邊更是全部意外過世,隻剩下他一個人。
排除這些親戚,剩下的“嫌疑人”很少。
第一位,就是他新招的助手,沈乙。上崗的第二天他便告知了沈乙他的住所,并為他開通了小區權限。
第二位,是他的私人醫生,沈甲。他在沈甲那裡初次就診時,曾在病曆檔上如實填過自己的住址。
第三位,是他的好朋友兼大哥,梁和玉。梁和玉是他小姨家的養子,跟他一起長大,兄弟兩人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感情一直很不錯。梁和玉時不時會來他家探望他。
第四位,是幾個月前在學校裡認識的新同事,沈冰。那天他上完公開課後忽然犯病,在辦公室昏厥了半小時,醒來時正好在熱心同事沈冰的車上,因為不想被拉去醫院,所以沈暮雲拜托他送自己回家。
第五位,是他很欣賞的一位新銳畫家,沈丁。他在某次畫展上被一副作品深深吸引,而正巧作品的創作者沈丁就站在他身邊,于是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沈丁問了他的地址,說有新的作品的話想寄過來,請老師指點。
第六位……
沈暮雲實在想不出來了。
再往外發散,隻能将一些快遞小哥、網購商家、校檔案室管理員……等等一系列跟他完全不熟的人加入嫌疑。
稍微熟悉一點的,隻有上面五位。
會是其中的誰?
沈暮雲把指甲一直咬到肉,還毫無察覺地繼續往下啃。他不應該深究莫名其妙的惡作劇,卻偏偏對這封信極為在意,每每想起來,胸腔裡都像有一萬隻螞蟻在爬。
沈暮雲吸一口氣,陰沉地盯着信,終于放過發紅的拇指,把手伸向信紙的一角。
他撕下沒有寫字的地方,呼吸急促地将它塞進自己嘴裡,像異食癖患者那樣仔細咀嚼品嘗。
……甜的。
……口感很柔韌。
……很好吃。
沈暮雲将“紙”吞下去,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
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他已經吃掉了所有的邊角,隻留下信的主體,并開始對信封蠢蠢欲動。
沈暮雲愣了幾秒,然後像被燙到了一樣猛地将信丢到床上,給自己倒了整杯冰水,一口氣灌了下去。
我在做什麼啊,他想。
冰水澆滅了胃裡的火熱,他冷靜了幾分鐘,把信拍了照,折起來收進書櫃最深處,讓它遠離自己的視線。
接着,他拿起手機,向五位嫌疑人同時群發了一條消息:
“你愛看我的畫嗎?把答案寫在紙上拍給我,謝謝。”
發完,沈暮雲把手機丢在床上,走到卧室的陽台,将窗戶打開,讓外面的涼風吹進來,給滾燙的額頭降溫。
窗外是明媚的花園。
他拉下紗窗,正要轉身回床邊,又忽然停下動作。
他看到了一條大黑狗。
那條狗正如阿姨所言,足足有半人高,皮毛黑得油光水滑,體型修長矯健,此時正站在鄰居家的陽台上,一雙黃澄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暮雲的方向。
沈暮雲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往後連退兩步,腳踩到畫畫用的木架,很快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尾椎痛得厲害,但他無法挪開視線,隻能同樣直勾勾地看着黑狗,鼓膜咚咚直跳。
三秒對視,它忽然咧開了嘴,吐出紅紅的舌頭,隔着一條馬路朝沈暮雲快樂地搖起尾巴。
像一條看到了主人的、真正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