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疏吟眼裡掠過一絲痛色，她糾結半刻，最後像是下定決心般地說道。

“我就是擔心你，擔心你學習太辛苦，擔心你身體不好，擔心你不開心……自從我搬到這邊，我覺得和你越來越疏遠了，每次我找你，你都說沒空，平時也從來不理我。魚粥，你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是讨厭我了……”

肖遇舟閉了閉眼睛，兩隻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的布料，表情有一點痛苦。

他走到一個半圓形平台，把胳膊放到欄杆上，用手撐住頭。

易疏吟跟在他身後，把想說的話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說了出來，說完之後又有些後悔，這些話對他來說會不會有點難以承受？

她背靠着欄杆蹲了下去，把頭埋在膝蓋裡。

肖遇舟迎着晚風，輕輕道：“疏吟，你知道我為什麼搬到天通巷嗎？”

易疏吟擡起頭來：“不是因為你媽媽離婚了，然後到這邊找到工作所以才搬過來的嗎？”

肖遇舟喉結滑動了一下，搖搖頭道：“我媽，沒有結過婚。”

易疏吟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男生繼續道：“我媽初中畢業家裡就不讓念書了，她去廠裡打工，被一個和廠裡有業務往來的老男人給騙了，懷上我之後才知道那個渣男.根本不是本地人，而且在老家結過婚。後面他調走了，給了一點錢就把我媽給打發了。後來這事在廠裡傳開，我媽沒結婚就大了肚子，名聲很不好，也不好再嫁，家裡人不讓她回家，隻有她奶奶心疼她，我媽就住在我太姥姥家裡，用那個男人給的錢，把我給生下來了。”

易疏吟訝異得說不出話來，她從未聽他提起過這些事。

肖遇舟轉頭看她，表情突然悲痛：“疏吟，你知道嗎？我差一點就沒有媽媽了，她生我的時候大出血，差點連命都沒了。我太姥姥年紀大了，還有腿疾，差點沒顧過來。”

男生眼裡霧氣氤氲，臉上有種平靜的痛切。

“所以我媽身體不好，為了養我，又打好幾份工，她沒什麼文化，隻能做些體力活。”

肖遇舟眼裡滿是憂傷：“疏吟，你跟着我沒有未來，我這輩子就這樣了。”

“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我不配喜歡誰，也不配被誰喜歡。所以我拼了命地學習，隻有這樣我才能有一絲安全感，你以前總說我做什麼都太認真，可是不認真的話，我覺得自己随時随地都能垮掉，你身上的輕松感是我永遠也學不來的。我每時每刻都希望自己趕快長大，趕快考大學，趕快為我媽分憂，趕快撐起這個家……就好像這樣才能彌補我出生的錯誤一樣。”

肖遇舟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剜在易疏吟的心尖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嘴裡鹹鹹的，還有點黏黏滑滑，原來是眼淚和鼻涕一起流到了嘴裡。

易疏吟用力吸了下鼻子，朝他低吼道：“……你胡說！”

她抽抽搭搭地繼續：“誰說你是個錯誤了？你從小就是我的偶像，是院子裡最有出息的孩子，你念書好，做飯也好吃，還會修自行車，修電視機，修遙控器……院裡老人家裡的電器出了問題都找你，還會在下雨的時候把晾在院子裡的每件衣服都收起來，再挨家挨戶送到别人家裡去，會在聚會的時候照顧到每一個人，在我不開心的時候假裝有事來找我借東西，會背我喜歡的詩……唱我喜歡的歌，把喜歡的玩具讓給我，如果你都是個錯誤，那上帝死了算了！”

她咬牙切齒地說完最後一句，面頰有淚珠滾落到下巴尖上，因為她動作幅度太大，又被甩落到冰涼的地闆上。

聽完這段聲淚俱下的剖白，肖遇舟怔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抿了抿唇，眼裡有隐忍的情緒波動，臉上的表情變得似笑非笑，既感動又心酸，還有點心痛，也有一絲安慰。

原來自己在别人眼裡也不是那麼無足輕重。

原來自己的存在也不是完全的令人讨厭。

過了好一會兒，肖遇舟神色終于有些緩和，他遲疑地問道：“你那個同桌，是不是對你挺好的？”

易疏吟擦了擦臉，迷茫道：“你是說高弈嗎？哪有？我沒覺得啊。”她忽然發現是不是他誤會了什麼，于是趕緊解釋：“魚粥，你是不是誤會了？老徐讓我幫他提高英語而已，我對他就是單純的幫扶義務。”

肖遇舟又道：“我沒說你對他，我說他對你。”

易疏吟更迷惑了，她皺着眉頭道：“怎麼可能啊，喜歡他的人可多了，他怎麼可能喜歡我。”

肖遇舟平靜道：“我沒說喜歡，隻是說他對你挺好。”

易疏吟愣住了，這才發現這話裡有陷阱，她弱弱道：“那也沒有啊。”

肖遇舟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個平闆電腦嗎？”

易疏吟有點驚訝：“你怎麼知道？”

肖遇舟道：“今年寒假春節的時候，你回天通巷這邊，在院子裡和阿姨說的，我聽見了。”

易疏吟嘴唇動了動，沒想到那會居然被肖遇舟聽見了，不僅聽見了還記得這麼清楚，她有些感動。

她忽然意識到他可能是因為平闆的事誤會了她，趕緊擺擺手道：“那平闆高弈可沒給我，那是他不想填表才讓我用的，而且他不止這一個平闆。”

肖遇舟問道：“不管是什麼原因，反正這個平闆他現在是不是給你用了？”

易疏吟點點頭道：“好吧，這倒是……”

她擡眼看他：“你想說什麼啊魚粥？我怎麼有點不明白。”

肖遇舟閉了閉眼睛道：“你一直問我為什麼不告訴你打工的事，那我現在告訴你吧。”

這一瞬間，易疏吟好像忽然就明白了所有，但她屏住了呼吸，靜待對方親自說出後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