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寬的名字,如同一聲驚雷,讓秦橦等人大驚失色,原來徐守仁那老頭兒竟然還敢隐瞞,都生死攸關之際了,他竟然也隻說出了自己的部分惡行,難道他認為強了阿寬的母親是一件值得寬容的事情麼,是一件比占阿寬家土地更無所謂的事情麼?
最初窪塘中幫忙抽水的村民都聽話的一個沒跑出來,此刻玄黃陣内的人還不知道那魃可能為徐寬所化,此刻說起來,均是一片惋惜。若不是秦橦三人先前已經得知村内人均是欺壓他孤兒寡母的,此刻看到他們滿臉的惋惜,倒是絲毫看不出來平日裡有仇有怨。
“大爺,你的意思是徐守仁的墳安在了徐寬被燒掉的老宅子上?”
“沒錯。”
這仇可不止一點半點。
“徐李氏家以前富的嘞,最東邊一片兒都是他們家,結果大火一燒都沒了,後來搭了個小破屋,東邊的地一荒,就被人給占了。”
“你說說看,那地上死了多少人,能好嗎?”
秦橦點頭,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從這些話裡錯過了什麼,有一些事情好像一瞬即過,沒把握得住,他眯起眼睛沉思,又聽老大爺繼續:“徐李氏也是可憐的,當年被翠花罵得整個村子都知道她在勾引守仁。”
反正徐守仁一家都死光了,村民說什麼也都無人反駁,均敞開了你一言我一語:“這麼多年,搞得徐寬連個媳婦都丢了,村裡擡不起頭來,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次徐李氏出門在村子裡走動。”
“等等!”秦橦靈光一閃,打斷大爺的話,道:“大爺,那徐李氏呢,現在住的小破屋哪裡?”
“就住最東頭,和守仁家的墳也就隔了幾百米,真的是遭罪哦!”
“上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上一回啊······好像是半年前。”老大爺會議,旁邊立馬就有人接道:“三個月前吧,他家徐寬丢了,她還出來找了。”
“我上個月也見着了,路過她家門口的時候。”
大家七嘴八舌讨論了一番,最後一個見到徐李氏的就是一個月前,在她家院子裡。
秦橦越聽越不對勁,回過頭道:“我要去看看徐李氏。”
林作好奇:“怎麼,這徐李氏有什麼問題嗎?”
“我不清楚,”為避免不必要的恐慌,秦橦壓低聲音,“徐李氏獨自撫養徐寬成人,兩人相依為命,找了一次沒找着就再也沒出來過,不對勁。”
幕央點頭,“我也覺得有必要去看看徐李氏。”
秦橦主動請纓,要去最東邊瞧瞧,幕央瞥了一眼他,直接無視,說:“你,沒門。”
“絕對不打草驚蛇!”
“剛剛那幽冥鬼在玄黃陣内,不抓出來會出事!”
“你看那屋子裡的地幽鬼,我都沒動它。”
秦橦苦苦哀求:“好師兄,求你了,這次要是再打草驚蛇,我自請去淩寒峰下苦修一個月。”
聽見這話,幕央才掀了掀眼皮兒:“行吧。”
秦橦:“行嘞!”
幕央:“等等。”
邁步正準備出門的秦橦定住腳步,回頭看去,隻見幕央歎了口氣,又強調問:“記住?”
秦橦:“記住了,不,打,草,驚,蛇!!”
徐寬的小破屋離徐守仁家不遠,中間也就隔了一戶人家,兩個翻身就能到,與徐守仁家的嘈嘈鬧鬧不同,他家院子裡一片安靜,屋子裡連個火光都沒有,四周沒有院牆,而是用木枝拉起的籬笆,大門更是破破爛爛,就隻是個兩個輕飄飄的木頭闆子,估摸着勁一推就得倒,留着也不過是個好看,稍稍遮掩住一些視線,不過閩姜一帶大旱多年,門上直接能看出一層髒兮兮的灰塵。
秦橦沒直接進屋,停在大門口叩門道:“有人嗎?”
沒有回應。
“徐李氏,你在家嗎?”
還是沒得回應。
“你不回話,我可就直接進了?”
算了,直接翻進去吧。
怕把人家小門推壞了,秦橦直接從籬笆上翻了進去,翻進去之前,他還特地環顧了一下四周,黑漆馬虎的一片,但隐隐約約能瞧見不遠處有個土堆立着,就是那墳點。
徐守仁是夠缺心眼兒的。
最終,秦橦是循着腐屍味在徐寬的房間找到徐李氏的屍體的。
她家小破屋統共也就三間房,可以說得上是家徒四壁,能區分出這是徐寬的房間也不過是因為裡面挂的都是大老爺們兒的衣服,被徐李氏收拾得整整齊齊,桌上還放着幾本破破爛爛的書,至于那桌子、櫃子、床什麼的,看上去還有火燒的痕迹,應該是當年搶救出來的。
徐李氏就坐靠在徐寬的床上,手上還拿着生前未給兒子打完補丁的衣裳,若不是秦橦手上的火折子湊上前去能看見屍斑,這老太太簡直就像睡着了一般。
火折子照着徐李氏一遍又一遍,秦橦細細觀察了許久。
瘦,瘦得皮包骨,估計是餓死的,奇怪的是老太太穿戴得幹幹淨淨,身上衣服料子是細棉,還繡着百花,顔色鮮豔不像是她這個年紀穿的,但看着老舊還泛黃,估計和屋子裡的家具一樣是當年從火災中搶出來的。
至于那些佩戴的飾品,怕是因為當年大火,又或是因為幾十年歲月蹉跎,不少都已經不成對,老太太皆一股腦加在了自己身上。
看樣子,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提前做好的準備,唯一有些不搭調的是腳上那雙鞋,灰撲撲的還沾着泥。
從徐李氏身上收回目光,秦橦暗道一聲安息,便又開始四下打量,桌上擺放整齊的書有四書,有五經,嗯,竹嶼逼他罰抄過,還有些其它的,秦橦随意翻了翻,才疏學淺,他一本都沒讀過。
翻着翻着,抖落出一張紙,秦橦看了眼:來日必帶母親享盡榮華。
是徐寬寫的。
再翻,類似的小紙片還有許多:
今日,與徐嬌紅退婚,我非良人,容貌殘缺,退之無憾,隻憾與母親所盼兒孫繞膝,天倫之樂相去甚遠;
阿福口無遮攔,痛扁之,舒心。
下月鄉試,須靜心。
······
秦橦一張一張翻過,字裡行間中,發現這徐寬與村民所叙述的凄慘、孤僻的老光棍有着天壤之别,他心懷遠志,孝敬母親,有擔當有骨氣,若不是容貌被毀,應該也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兒郎吧,令人唏噓。
疊起這些紙片,秦橦回過頭,又瞥到了徐李氏,那雙格格不入的鞋子總讓他心中不舒坦,想給她再找個繡花鞋搭配上,算了,看看自己雪白的靴子,欸?這村裡頭晃來晃去,好像也沾了些泥。
不對,這泥不是村子裡沾的,村裡幹幹巴巴,都快開裂的土地經風刮過,能揚起一層他人高的灰,這些泥,隻能是在窪塘那裡沾的。
徐李氏,是去打過水的吧。
畢竟徐寬三個月前就失蹤了,這老太太滿打滿算死了不超過一個月,兩個月間,總得喝點水的吧,秦橦眯了眯眼,那她,知道自己兒子死在窪塘裡嗎?
收起桌上疊起的紙片,秦橦随意地塞進了自己懷裡,又脫了老太太的鞋,秦橦準備帶回去給幕央瞧瞧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