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我沒事，艾達，不需要為我擔心。”聲音比往常的更低沉一些。

是這樣嗎？艾達心中将信将疑。

她不解地看着羅伊斯，沒有立刻接話。

但既然羅伊斯大人不願意告訴她，那麼她應該不再追問吧。隻是羅伊斯大人剛才的樣子有點讓人擔心。

一種隐約的氣味忽然出現在艾達的鼻腔中，而當艾達仔細去嗅聞辨認的時候，這種氣味又好像消失了。這種氣味是當下真的存在嗎？抑或者隻是因為曾經在黑暗的地下通道中聞到過呢？這種腐爛的氣味。

但艾達直覺地不想提起這氣味。這種氣味的來源是昨天晚上，在食堂裡，羅伊斯大人向她提起的。否則，她絕不可能會注意到這種氣味，即使在地下通道聞到了也不可能會記到腦子裡。她知道，這種氣味來自于羅伊斯大人，但羅伊斯大人高貴而潔淨，不可能會發出這種氣味。可是她又真實地在羅伊斯大人身邊聞到了這種氣味。

她在心裡影影綽綽地知道自己觸摸到了一個秘密，一個關于這種腐爛氣味，也是關于羅伊斯大人的不被人知曉的、不願被人知曉的，秘密。

在譚妮思所在的這個場合，她潛意識就認為不應該當着她的面說起這種氣味。

于是，她提出一個已經無關秘密的問題：“羅伊斯大人，我們現在是不是等在這裡就可以了？”

“是的，艾達。”羅伊斯很快回答她，“在你們昨天出城的時候，我們已經通過瞭望塔發出了‘戒備’的信号，在這段期間内，我的守衛騎士，不僅僅是哈迪一個人，還有鎮上的官員，已經通知了所有人今天閉門不出。是我疏忽，我忘記将這件事告知你們了。”

而院長他們也嚴格地遵守了預言的告誡，并且打從心底相信不會有哪個孩子去找死、會違背預言的告誡，因此他們在建築中，或許是在自己的房間中安靜等待，等待災難的過去。并沒有安排人在出入口的值守。也是因此，艾達和譚妮思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就來到了街上。

“或許這也是神明的旨意。”艾達說，“也是因此我們才讓羅伊斯大人和我們一起來到了這裡，而不是在糧食店中被惡魔發現，然後被抓去無翼之居。”

由此，艾達重新撿拾起這個重要的問題：“所以，羅伊斯大人，您到底為什麼要在糧食店中呢？”這件事是譚妮思也疑惑的，所以她應該是可以提起的吧？

而當時，羅伊斯好像和她說過，說他必須要被惡魔抓去無翼之居，還說，否則整個圖托姆帝國将會傾覆。那時候他好像剛剛才和她開了“玩笑”，所以艾達根本不相信羅伊斯的話。現在她還是基本不信——如果這真的會導緻圖托姆帝國傾覆，那麼羅伊斯大人最後也不會答應和她一起進入地下通道吧？

可是羅伊斯隻是用延宕給與艾達答案：“艾達，你還記得我之前是怎樣回答你的嗎？”

艾達緊張起來，她一邊點頭，一邊說：“是的，羅伊斯大人。”但她沒有将“圖托姆帝國傾覆”這樣的話說出來，害怕說出來就會增加它的真實性。

還好，羅伊斯看着艾達的表情，對她笑了，不像是危險來臨時候的笑容：“艾達，不要擔心，那隻是一個‘玩笑’。”

又是“玩笑”！又是這白癡的“玩笑”。

但在這件事上，“玩笑”總要好過“真實”。

“……好吧，羅伊斯大人，那您能告訴我‘真實’嗎？”

羅伊斯大人的笑容中好像有點漫不經心，對了，在他上一句說“玩笑”的時候，就是帶上了漫不經心。

然後他收斂了笑容，從漫不經心中撤退，說：“抱歉，艾達，現在不行，将來或許可以。”

“将來，是多久的将來？”

羅伊斯垂下眼睫，讓自己淺金色的睫毛遮蓋大片的藍色天空，他沉吟片刻：“……艾達，如果有一天你進入了城市中的大學，或者獲得了一份屬于自己的力量。到那時候，如果你願意幫助我，并且有機會見到我。那麼，艾達，隻有到那個時候，我才會告訴你。而我會告訴你你不明白、以及想知道的一切。”

她從這些話中聽到了一些信息，其中一個，是羅伊斯大人需要幫助。而她現在并沒有力量幫助羅伊斯大人。

艾達愣愣地看着羅伊斯，就在這時候，羅伊斯掀起了他長睫毛，目光毫不掩飾地看向艾達。艾達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她知道，這不是“玩笑”。這樣的眼神絕不可能會與“玩笑”相匹配。

而即使這依然是一個玩笑，她也願意去嘗試。到那個時候，她會努力幫助羅伊斯大人的。

艾達好像隐約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是應該是怎樣的一個人，雖然還沒有那麼清楚，但她此刻卻相信，她會做到的，她會讓那一天來的。

她以同樣堅定的、含有期待的目光看向羅伊斯：“我會努力的，羅伊斯大人，等我變得強大。”

眼前的艾達是弱小的。

因為在她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們聽到了屋外傳來的叫喊聲。

艾達感到了自己的弱小和無能。

那是一個女人的叫喊聲——“啊！救救我！請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