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靈啞聲安撫道:“娜木罕,你先别激動,你冷靜,先冷靜,聽我慢慢給你解……”
蘇樂一把攥住她衣領,雙目赤紅眼珠凸起幾近癫狂。
她咬牙切齒道:“為什麼瞞我,為什麼要瞞……”一腳踢開上前勸架的敖敦,“章靈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傷害我?”
蘇樂聲嘶力竭,淚流滿面道:“天啟十六年,你明知道那個遭鳳翔節度使強取豪奪的裴夫人是她,你還當樂子說給我聽,問我會不會多管閑事,你大爺的好會殺人誅心!”
這架斛律敖敦是不敢再勸了,暗戳戳給林建軍使眼色,隻盼暴怒的女郎能看在林建軍是她好姐妹夫君的份上,賣他個面子。
林建軍狀似無措地回神,滿臉無辜地火上添油道:“阿麗雅王竟也識得靜文?”
斛律敖敦倒吸一口涼氣,他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生怕事态鬧得更大,趕忙示意護衛帶走挂彩的章靈。
他近前死死摟抱住踢打的蘇樂,将人扛肩上朝王帳走,顧不得名義上的可敦尚在生産,總歸那不是他的親子。
高瑕月虛弱地斜倚蘇沁懷中,蜀繡錦屏模糊林建軍身影,她收回視線有氣無力道:“不是說好等我出月子?”
林建軍解釋道:“斛律敖敦今天起了個頭,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也好,省得他們懷疑你。”高瑕月疲憊地閉上眼睛,“我們私底下不要再見面,以後的路我自己來走。”
林建軍長揖到地,鄭重道:“公主萬事珍重。”
行至帳門邊,他緩緩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繡着魏朝壯美山河湖海的蜀繡錦屏,旁邊擺着一盆枯萎的帥旗,南方嬌花扛不住北地寒風。
高瑕月嗓音幹啞,告别道:“将軍保重。”
他再次長揖到地,遙拜舍己身出塞和親的公主,随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掰着指頭熬了三天,估摸着蘇樂有再大的氣,應該也都消得差不多了,章靈換下最喜歡的豔色衣裳,穿了身素衣朝神帳走。
神帳侍女戰戰兢兢攔在帳門前,說奉大祭司命令,阿麗雅王此後不得踏足神帳半步。
章靈火氣霎時起來,強忍好半天才沒抽出鞭子,教訓敢攔她路的侍女,憋着一口氣去王帳尋斛律敖敦。
天啟十五年那件事,故意隐瞞蘇樂是她不對;天啟十六年赴洛陽朝見,受心中那點占有欲影響,以惡趣味心态旁觀裴靜文受苦,她不否認她有錯。
可是她和蘇樂相依為命九年,期間經曆創業的艱辛,幾度生死與共托付後背,她們的情誼不比她和裴靜文少。
蘇樂不能這樣對她,不能!
斛律敖敦派人請蘇樂至王帳,苦口婆心勸說兩位祖宗和好。
多年相處下來,三人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娜木罕雖然常遛他玩,在他心裡她就是他的妻;阿麗雅則是他的手足,将來他去見長生天後,她的幼子要繼承布日古德汗位。
還沒勸上兩句,斛律敖敦遭到兩人一緻對外,灰頭土臉地被趕出王帳。
王帳中隻剩蘇樂和章靈,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一時陷入詭異的安靜。
良久,章靈啟唇道:“我不該隐瞞你裴靜文也在這個世界的消息,也不該在她受苦時再三緘口,導緻你不能及時救出她,這兩件事是我做得不對。”
許是身處高位久了,章靈的道歉充滿目下無塵的倨傲,蘇樂冷冷地斜睨她一眼,諷刺地扯起嘴角。
“我承認我有私心,我不想她出現橫□□們中間,你當初同我說,我和你才是最牢不可破的聯盟。”章靈面容緊繃煞是嚴肅,“我牢記你的話,無法容忍有人破壞我們的聯盟,盡管那個人是裴靜文,占有欲讓我鑽了牛角尖。”
“所以是我的錯咯?”蘇樂發出一聲刻薄冷笑,吊兒郎當的語氣裡,藏着暗流洶湧的炙熱岩漿。
章靈微微蹙眉,深知蘇樂的情緒瀕臨爆發點,站起身整理坐皺衣袍。
“你情緒不穩定,愛意氣用事,現在不适合談心。”她朝外走去,“等你冷靜,我們再好好談談。”
“你說誰情緒不穩定?”蘇樂抓起桌上銀杯擲她腳邊,“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章靈竭力克制,軟和語氣道:“樂樂,我們過幾天再談好嗎?”
“怎麼不說了?”蘇樂掀起眼皮沉沉地注視她,“目中無人的阿麗雅王也怕來自長生天的怒火?”
章靈眉眼微沉,質問道:“你什麼意思?”她快步走至桌前,雙手撐着桌面俯身審視蘇樂,“一開始稱王确實沾了你的光,阿麗雅王現在的榮光,是我跟着敖敦屍山血海,真刀真槍闖出來的!”
沒有人可以威脅她的權力,哪怕那個人是蘇樂。
章靈低聲道:“蘇樂,除了裴靜文的事,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不管是普及魏話還是釋放魏奴為民,亦或是招攬魏民以軍功封爵,樁樁件件若無我先行,敖敦未必肯聽你的話改革。”
她頓了頓,警告道:“蘇樂,我要是你就見好就收,裝神弄鬼那套能扛得住兩千精騎幾波全力沖鋒?”
“好,好好,真是好極了!”當年靠她裝神弄鬼逃過一劫,現在她放下碗罵娘,蘇樂腦袋氣得嗡嗡響,猙獰而又癫狂地撫掌大笑,“那就看看你的兩千精騎,服從你還是長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