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二人後,思瑤回轉至内廂,在林茂房門外聽了一會兒,裡面悄然無聲,當下也不敢進去,隻在外面站着。又過了一陣,裡面凳子有響動,接着步履之聲不斷,似乎林茂有什麼揪心之事,正在房中來回走動。
思瑤清楚,爹爹在煩難不絕的時候都會踱步來整理思緒,隻是今日他似乎格外心緒不甯,步子聲音比往日要大上許多,步速也更快一些。過了一會,林茂長歎了一聲,似是後悔,又似是不甘,終于坐了下來。
思瑤想了想,先去燒了一壺熱水,借着倒茶的由頭推門進去,見林茂的半個身子都靠在桌子邊上,左手還攥着從紫璇頸中拽下來的那塊玉佩。她倒了杯熱茶放在林茂手邊,輕聲說道:“坐了這半日,爹爹口渴了吧,我新燒的熱茶,你趁熱喝一口。”
林茂沒有回應,像是沒聽見她的話。思瑤不敢多勸,便挨着林茂的腳邊坐下。
“地上涼,快起來。”林茂見狀說道。
“不要,我最喜歡挨着爹爹坐着了,就像小時候一樣。”
林茂嘴角終于有了一點笑意:“那時候你才多大,三四歲?父母剛剛去世,小小的人兒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隻知道抱着我。”說罷,望了她一眼,“現在你都這麼大了……”
“我哪裡大了,女兒還小呢。”
沉默一陣,思瑤注意到林茂手上的玉佩,小心問道:“爹爹,這塊玉佩你認識?”邊說邊觑着林茂的臉色。
林茂對這個問題倒沒有顯出怒意,左手慢慢地摩挲着手中玉佩,半響方答道:“這塊玉佩是我的。”
“啊?那怎麼會在那位姐姐身上呢?難不成什麼人把你的玉佩偷走了?”
“不是,是我送給她的。”
“你以前就見過那位姐姐?”
“不,不是。”林茂略略一頓,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道,“這塊玉佩是我娘的遺物,從小跟着我。後來……我把它送給了我最心愛的女子。”
思瑤驚了一下,卻還不是很明白。不過她是小孩兒心性,聽林茂提起自己心愛的女子,便先問了自己最好奇的問題:“那位姐姐和爹爹的愛人是什麼關系?她為什麼會有這個玉佩?
“她是她的女兒。”
“那她長得像不像她的媽媽?”
林茂默默回想了一陣,搖了搖頭:“像,又不太像。”說罷,又惡狠狠地加上一句,“女兒家容貌多半随父,文遠骥的女兒,料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思瑤心下暗笑,嘴上卻說:“女兒肯定是像媽媽的。不過是病着看不出來罷了。”
林茂不語。
思瑤又道:“爹爹的意中人一定很漂亮吧?”
談到此節,林茂的笑意才再度浮現:“在我眼中,自然是誰也不能和她相比。”
“這樣嗎?要是我能見她一面瞧一瞧就好了。”
“你見不到的,我們……都見不到了。”林茂的聲調低沉了下來。
“為什麼?”思瑤還是一派天真。
林茂嗫喏着,再不想承認又能如何:“她已經死了。”
思瑤雖是孩子,卻也見識過不少生離死别,看着林茂傷懷,也不由得沉默下來,隻有緊緊地挨着他。
“如果不是文遠骥狼子野心,晗月怎麼會死!”林茂怒吼了一句,最後又放低聲音,似乎極為悔恨,“如果不是我,晗月又怎麼會死。”說着就要把那玉佩重重摔落,思瑤急忙起身抱住他的胳膊。
“爹爹!那位姐姐将這枚玉佩貼身收藏,她必然視之為緊要之物。你要是摔爛了,她拿什麼思念媽媽呢。”
聽到此話,林茂怔愣出神,擡起的手也慢慢放下了。
“而且,她的媽媽一直留着這枚玉佩,說明她依然很愛爹爹你呢。”
林茂有些震動,瞧着手上玉佩,小聲道:“你是說……對啊,她還留着我給她的玉佩。”
思瑤往窗外望了一眼,不知什麼時候,雨已經下了起來,噼裡啪啦地打在窗子上。想到心中一直挂念的那件事,她再次出聲:“爹爹,雨下大了。”
林茂“嗯”了一聲,沒有接她的話。
她有些着急起來:“爹爹,他們倆這會兒應該在山裡淋雨,不會有事吧?”
林茂倒沒有因此不快,隻是略皺了眉頭:“内傷傷及心脈,必須盡早醫治,再加上那個孩子還有寒症。”停了一停,又道,“陳年痼疾,本就容易複發。她内傷未愈,心脈受損,哪怕是些微的寒意也必然難以抵禦。”又停頓了一下,看着窗外的雨勢,歎道:“看這雨,怕是要下一整夜了。”
“那,那這位姐姐不就活不了了?爹爹,我們救救她吧!”
“他們走了都快一個時辰了,到哪裡找他們去。還有,我已經說過了,她是文遠骥的女兒,我不殺她,也不會救他。”
“可她不光是你仇人的女兒,也你心愛之人的女兒啊。要是她媽媽知道女兒這麼年輕就要死去,該有多傷心多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