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戳中了紫瑛的痛處,她停了筷,不再言語,臉色也随即暗下去。
“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杜彥成略微有些尴尬,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臉色。
良久,紫瑛才有些答非所問地說:“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惹她生氣了。”
“怎麼回事?”杜彥成也放下碗筷,關切道。
“我要是告訴你,你可不能笑話我。”
“怎麼會呢?”
杜彥成貼心地将随從和護衛遣出去喝酒,以免紫瑛覺得尴尬。
看着他柔和的目光,紫瑛很容易就放下心來,開始從頭說起:“我自出生起就沒了娘親,所以一直把璇兒的娘當做自己的親娘。她……她待我很好,甚至有的時候比待璇兒都好。璇兒雖然很少抱怨,但我知道她因為這個一直都不太開心。後來,娘死在了奪門之變裡,璇兒被姥姥帶走就再也沒有回來。娘走了,她也走了,我一個人在那麼大那麼空的山上,連個玩伴都沒有,夜裡總是很害怕。我怕得緊了,就會躲進娘的房間。說不上為什麼,在她那兒我總是能安心睡到第二天晌午。後來我就把我的東西全都搬了過去,住在了那裡。”
她說到這,特意去瞄了一眼杜彥成的臉色,他聽得很認真,沒有一絲一毫的嫌棄和鄙夷。
“這次武林大會一結束,璇兒就回了太白山,然後就……就發現了這件事……”
“她生氣了?”杜彥成輕輕問道。
紫瑛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她有資格不開心,畢竟那是她的親娘,不是我的。”
“可這也不是你的錯呀。”杜彥成的柔柔的聲音拂過紫瑛心上,她有些驚訝,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聽他繼續說道,“你也需要母親的陪伴,哪怕她故去了,留下的東西多多少少也能給你一點安慰。你隻是太想有個人愛你、陪着自己罷了。”
杜彥成的話音尚未落下,淚水便無意識地湧上了紫瑛眼角,她低下頭:“可是,我總覺得對不起她。”
“這種事情也沒有辦法,你多對她好一些也就是了。”
“因為知道她在意這一點,所以從小我都讓着她。想着隻要她開心,那爹娘也都會開心。”話匣子打開,紫瑛的心裡藏着的言語自然而然就流淌了出來:“小的時候璇兒總生病,可她又不愛吃藥,我就成了她的藥僮,每日什麼時辰吃藥、吃多少、怎麼吃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姐姐。”
“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她天賦高,又肯用功,武功學得又快又好,爹爹很喜歡。我沒有她那樣的本事,隻希望能夠做個好姐姐、好女兒,讓大家都開心一些……”
她的聲音漸低,言語間的酸楚直達杜彥成的心底:“是啊,為了讓爹娘高興一些,我們隻能盡力做個聽話的孩子。不過,好像不是那麼容易呢。”杜彥成端起酒杯,随着一聲歎息把酒咽了下去。
他話裡有話,勾起了紫瑛的好奇:“你……也是這樣嗎?”
杜彥成對此并不避諱:“是,我和你差不多,娘親走得早,爹爹又癡迷于求仙訪道,我們家的家業早早便交到了我的手上。我不到十五歲,就要學着打理商行、調派人手,遇上看不起我年紀小故意要為難我的,我還得想辦法彈壓。我爹爹是個要求極高的人,每次查問家中大小事,我都要小心翼翼的回話,稍有不妥,他就會冷語相對。可是不管我怎麼努力,把事情做得多好,他總能挑出錯處,嚴厲斥責。這麼多年,我從未聽他誇過我一句。”
說到這裡,杜彥成又悶了一口酒。
兩人同病相憐,紫瑛也垮下臉,幽幽說道:“做個好孩子怎麼那麼難?”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加上一句,“你知道嗎?我雖然比紫璇大一些,名字卻是跟着她起的。爹爹先定了她叫‘紫璇’,才順帶着給我取的名。”
“你爹爹……莫不是他更喜歡紫璇姑娘的娘親?”杜彥成試探着問道,聲音極輕。
“嗯。”
多年以來,紫瑛從未聽文遠骥提起過自己的親生母親,除了一座墳茔,天魄門上下找不出半點她曾經存在過的痕迹。每年清明忌日,文遠骥都會在守在紫璇娘親墓前坐上大半日,和她說話兒,卻好像從來也想不起其實自己還有一位妻子。隻是
這些揣測和失落,紫瑛從來都不曾向人提起。今天若不是杜彥成懂她,估計她也還是會繼續把它埋在心裡。
紫瑛神色落寞,沉默不語,杜彥成不難想象她此刻的難過。他舉起兩杯酒,遞給紫瑛一杯,盡力扯着自己的唇,讓它彎出一點兒弧度:“子女不能選擇父母,少時大多要受委屈。可一旦長大,自己的日子便自己說了算!紫瑛姑娘,喝了這杯酒,把過去抛諸腦後,咱們……向前看!”
紫瑛慢慢露出笑容,學着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說得對!既然長大了,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咱們倆都要向前看!”
杜彥成舉着空杯,目不轉睛地望着紫瑛,紫瑛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裝作吃菜低下了頭。杜彥成淺笑一聲,将頭轉了開去。
正在這時,丁晟急匆匆撞開雅間的門,大喊:“少爺快跑,賊人殺進來了!”
杜彥成和紫瑛皆是大驚,他突然明白過來:“你雖然改了面容,可我們幾個還是一如剛才。他們定是盯上了我才找到這裡來的。”
他剛剛說完最後一個字,丁晟已然被來人打翻在地,杜彥成沒帶兵器,徒手和沖進來的人鬥了起來。紫瑛也以筷為劍,戳瞎了一個人的眼睛。
可他們倆的功夫都是半吊子,而對方派出的人明顯比之前的功夫好上不少。于是,在稍作抵抗之後,兩人均被擒住,用麻繩扭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