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和紫璇被留着吃了晚飯,又說了許多話才告辭出來。
金陵城華燈初上,街市中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瑾瑜望着這絢爛景象,觸動了少年時的記憶,便邀紫璇同遊:“時間還早,轉過這條街便是秦淮河畔,你想不想到那裡去看看。”
紫璇曾聽人提起,秦淮河乃是江南的一處盛景,到了夜晚更見繁華,她還從未見識過。她畢竟還是少年心性,加之今日諸事順遂,心情也比往日舒暢,便欣然答應。
兩人将馬寄存在附近的客棧,約好了晚些時候來取,然後徒步向河邊行來。
一眼望去,兩岸燈火通明,如白晝一般。
客棧酒肆皆臨水而建,沿着河岸所建的廊道勾連在一起,廊上綴着一排紅燈籠,點點紅光不斷向前延伸,映照着廊下遊人如織。河上每隔不遠就建有一座小橋溝通兩岸,每座小橋皆形制迥異,各有特色。
一艘艘遊船自橋下穿過,船夫皆是熟手,手中槳兒輕輕一撐,船便遊出老遠;随手一劃,船就改了方向。船上也紛紛挂着燈籠,有紅有綠,色彩斑斓。還有不少以白色作底,墨繪人物、山水的,如果留神細看,也頗有意趣。
紫璇心想:“這還不過是平日裡,不知到了元宵、七夕這樣的大日子這裡還會熱鬧成什麼樣子。”
兩人漫步江岸,将諸般景象盡收眼底。瑾瑜還撿着江南風俗中有趣的說給紫璇聽,遇有合心意的,紫璇也往往忍俊不禁,流露出孩童般的笑。
一架石橋下剛好有大船經過,上面雕梁畫棟,張燈結彩,相當華麗,幾個衣着雅緻的姑娘和一些書生打扮的男子在船上喝酒談笑,許多行人都停下來駐足觀看,對着船内指指點點。
紫璇也一樣好奇:“這不像普通行路的船隻。”
“這是秦淮河上有名的‘花船’,”瑾瑜笑了一下,開始解釋,“與秦樓楚館一般無二。唯有一點不同,這船上的女子并非一般妓女,曲詞樂舞之外,還通詩詞、擅書畫,因此頗得文人墨客的青睐。我聽說,這些女孩子往往不上三四歲就會被鸨兒買來,養在深閨,延請名師教導,其文采見識不亞于一般文士。到得十四五歲,才放她們出來接客,用不了三兩個月就會在這秦淮河乃至金陵左近名聲大噪。富家公子競相追逐自不必說,文人雅士更是要擠破頭遞帖子才能與之一見,一起品評詩詞歌賦,彼此題詠唱和,成為佳話。”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你也算得上是富家子弟,莫不是也曾去那船上撒過銀子?”
紫璇隻是玩笑,瑾瑜卻認了真,急忙否認:“沒有沒有。我隻是聽人說起過。我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紫璇微微笑道:“這有什麼?别說你們男人好奇,我聽你這樣說,也想去見識見識這些姑娘。”
瑾瑜松了口氣,又道:“其實,外人看去這些女子每日錦衣玉食、受人追捧,似乎風光無限。可若仔細想想,她們從小失去父母疼愛,寄人籬下,就算雕琢得再精緻,身價和名聲叫得再響亮,也還是被迫求生,自己做不得一點兒主。這樣的日子,果真好嗎?”
“她們被人買來,想必家境本就不好。比起在家裡伺候老小、目不識丁,還是要好上一些吧?”
紫璇也見過不少貧戶家中是如何對待女孩的,即使留在父母身邊,日子也不見得好過,更不用說若家境貧寒,女子隻會犧牲得更多。
“比下自然是有餘的。可終歸她們隻是被豢養的玩物,文采學識身段涵養無一不是有意包裝,為的隻是将她們賣個好價錢。她們自己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根本無人在意。”瑾瑜歎了口氣,“此風盛行,我無力改變,但不為此花錢、不助長歪風邪氣,或許就能少一個女子受此荼毒。”
紫璇也深以為然:“不助纣為虐也是一種善行。方公子能體會到這些女子的不易,很是難得。”
“将心比心罷了。少時我不願習武,被父親打着練功的時候都怨聲載道,何況這些女子?”
兩人一面說一面走,看過了河景,又往街市上來。茶坊、酒肆中一樣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街道兩旁也支起了許多小攤,賣各種吃食和精巧的玩意兒,招呼聲、叫賣聲不絕于耳。
紫璇一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便隻是蜻蜓點水般随便看一看。瑾瑜跟着她,遇到好玩的就會問她要不要,她也總是搖頭。
除了賣東西的,還有一個皮影戲班子正在表演,前面站滿了好事之人。紫璇也忍不住好奇地停下腳步,隻見台上一對男女執手相看,似乎在互訴衷情。忽然,從外側闖入一道黑影,女子被拉走,男子無奈攤手。
圍在此處的人實在太多,紫璇隻看了兩眼便又離去。瑾瑜跟上,向她解說道:“剛才演的是梁山伯與祝英台。”
“什麼伯?”顯然紫璇從沒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