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樣一落山,夜幕降臨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沿街的酒肆、商店紛紛開始忙活起夜市的生意,街面上的人也比剛才多了許多。面對這樣的熱鬧瑾瑜有些頭疼,便往偏僻處行來。過了主街,走入一個岔口,街道明顯空曠了許多,沒了那麼多燭火,四周也黑漆漆的,隻有一個立在街邊的小食攤裡隐約透出些火光。
那食攤沒什麼生意,主人正着急,見有人走過,即刻扯着嗓門叫賣:“茶水點心、馄饨小菜嘞!”
瑾瑜今日自出發到現在隻吃了半個饅頭,确實也有些餓了,既然此處清淨無人,正好進去歇一歇。他進到帳篷裡,撿了個角落裡的桌子坐下,要了一碗馄饨并兩個小菜。
帳篷不大,裡面零零落落放着五六張桌子,除了瑾瑜,隻在最裡面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一個人。此人背對着自己,大熱的天卻穿着一身黑色披風,風貌罩在頭上,帽檐壓得低低的。
店家手腳極快,瑾瑜坐下沒多久,馄饨和小菜均已上齊,他便專注于吃東西。
味道很一般,他隻撿着吃了幾個馄饨、兩三口菜便落了筷子。百無聊賴之間往後面一望,卻驚訝地發現帳篷裡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作腳夫打扮的人,站在那個穿黑色披風的人旁邊,正在彎腰和他密談些什麼。
那黑衣人很是警覺,好像是感受到了瑾瑜的目光,猛地轉頭看他,右手同時伸向懷中。瑾瑜隻作不見,裝作四處張望的樣子,自然地瞟了一大圈後又低下頭來繼續吃菜。黑衣人觀察一陣,确信瑾瑜并未偷看偷聽才松開了握着武器的手。
事實上,背對着他們的瑾瑜卻上了心,開始凝神細聽他們的說話。
那個作腳夫打扮的人說道:“少主吩咐,那女子受了伏擊挂了彩,傷得不輕,肯定走不了多遠,此刻一定就在城中某處,讓我們務必今晚抓住她。”
着披風的人沉吟着:“今晚就得抓住……你們查得如何了?”
“城中的酒肆客棧我們的人全部都掃了一遍,并沒有找到任何受傷女子的痕迹;藥房醫館也一直派人守着,也從沒有受傷的女子上門……”
着披風的人斥道:“蠢貨!如果你被人追殺,會蠢到自己跑去客棧醫館這些惹人矚目的地方嗎!”
腳夫打扮的人似乎把腰彎的更深了一些,聲音有些發悶:“是是是,屬下隻是為了以防萬一。那女子如果不在這幾處,那就應該躲進某個人家,屬下正按照少主和您的吩咐在城中各處民居搜查,應該馬上就會有消息的。”
黑衣人哼了一聲:“你們務必要仔細!那丫頭武功好,又狡猾得緊,從無錫到這裡,一路和我們打鬥了多少次,我們都沒能把人抓回去。還是少主親自出馬定了計策才弄傷了那個丫頭,結果又給她跑了,這次要是再抓不到,你們自己去向少主請罪!”
腳夫打扮的人慌忙又答了好幾個“是”字。
那黑衣人又往瑾瑜這邊瞄了一眼,瑾瑜吃着馄饨正香,還向店家喊道:“老闆,來些醋。”見無異樣,這才向店家扔了幾文錢,從前面走了。等瑾瑜再往後看時,腳夫打扮的人也不見了。
瑾瑜雖然面上鎮定,心卻跳個不停:“無錫……武功不弱、十分狡猾……是她嗎?難道他們是倪家莊的人?”
他在地牢裡暈倒,再醒來時已在家中。他也曾問過父親是怎麼回事,是誰救他出來的。方乂安隻說,自己收到他的來信,知道他要去無錫,焦急之下便親自去尋,恰好有認識他的人向他遞了消息,告訴他瑾瑜被一個大戶人家抓了去。
自己求人作保,才将他帶了出來。至于此中細節,父親是說什麼也不肯講了,還訓斥他不該涉足江湖中事,此番能夠出來已是僥幸之至。往後如果還這樣任性妄為,他也沒本事護他周全。
他被圈在家裡,不知道紫璇身在何處,更加無從得知倪家莊和餘漱的情況,也不敢向父親提出想去無錫找人。每日煩悶,隻能發奮練功以作排解。
至于他自己從姑蘇遇到餘漱以來的遭遇,他也向父親說了個大概,唯有關于彭城派、秋山居的一些細節涉人隐私,被他略去了。方乂安聽後也沒有說什麼,隻是再次叮囑他:“江湖之中波雲詭谲,最不可輕信于人,更不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中。”
“輕易相信别人?”瑾瑜的心抽了一下,父親也覺得我被她騙了嗎?她為什麼沒有回來救我?
瑾瑜被這個念頭撓得難受,又不好和父親提起,整日裡都是恹恹的,反倒是練功能夠讓他暫時忘卻這些煩惱。
可是話又說回來,她騙我又如何?她是天魄門的人,必然要把天魄門的事放在第一位。自己雖然和她相處過一段時間,但到底也隻是萍水相逢,她又有什麼責任要保證我的安全呢?倪家莊勢力強大,即使她來救我,也定然會羊入虎口有去無回。難道為了你她就要舍棄自己的性命嗎?再說,是你自己非要跟着人家跑去倪家莊的,就你那點微末道行,不添亂就不錯了。
如此想着,這勤學苦練力求進步的念頭就更甚,過往方乂安怎麼勸他在武學上用心,他都不肯下功夫,經此一事,卻突然如此用工,方乂安雖然對此喜聞樂見,卻也多了一層隐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