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蘭城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湧動,戰争的隐憂占據在百姓的心頭久久不去,縱是柳雲關再遲鈍,也感受到了隐隐的不安。
“阿意,要不我們走吧,離開臨蘭城。”他如實說出心中的想法。
唐一意用手指來回卷着發絲,“那萬壑松呢?如今竊賊尚在城中,來日若他離開了,天下之大我們如何尋得?”
“拿不到就算了。”
都什麼時候了,記憶能有性命重要?
“柳大哥。”唐一意聳了聳肩,“你該不會以為,我們隻要出了這扇城門便是安全的吧?”
柳雲關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失憶之後他真是将事情想得越來越簡單了。
唐一意輕笑一聲,“北蘭國正愁找不到俘虜來威脅衛将軍呢,這臨蘭方圓百裡并無其他城池,你我一出城無處可去,不就成為送上門的俘虜了嗎?”
河對岸的北蘭國虎視眈眈,誰知道下一刻他們會在何處竄出來。
“再想想,若你我真成了俘虜,衛将軍當真會為了救我們而放棄滿城百姓嗎?”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柳雲關抿嘴,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老老實實待着吧,既然來了便不可能逃得開了。”
“知道了。”柳雲關洩了氣。
北境的秋天來得早,最近晨起的天氣明顯涼了許多,唐一意多加了一層衣物,晚間的蟲鳴漸漸弱了下去。
城中的百姓都說北蘭國的戰書已經下了,每每談話總要繞到征戰這個點子上。
唐一意零零碎碎聽了些,大概就是北蘭國人素來好鬥,年年秋季都要跨過幹涸的大河,将戰書貼于城門,激守城将領出城一鬥,原先隻是小範圍的比武,并不傷及性命,可某年不知怎得,北蘭國一位将領竟在局中喪了命,他們以此為由頭,比武上升為了戰争。
此後每年北蘭國都要派兵前來侵襲臨蘭城,二十年前自趙勉帶領軍隊大獲全勝之後,倒是曾消停過一段時日。
隻惜後來趙勉被皇帝壓制,否則邊境局勢不會如此輕易反彈。
皇帝深知臨蘭城作為北境孤城的重要性,但又不肯輕易将重兵交給守城将領,守邊的士兵分散在百裡之外的其他城池,非戰時求援是不可随意調動的,将領也是三年一換。
朝中武将心知臨蘭不是施展身手的好去處,故最不願來此,而衛修義曾随趙勉在此叱咤風雲,除了他也沒人樂意來此。
所以他一上奏皇帝便批準了。
初至臨蘭城時,衛修義一眼望去城内全是陌生的面孔,而今三年已過,百姓們見到他都願開口招呼一句“衛将軍”了。
好不容易得到百姓的認可卻要離開臨蘭,這皇帝規算的時日真是夠精的。
“不過也好,打完這一仗他便可歸家了。”唐一意插入百姓的對話。
臨蘭百姓雖然對衛修義敬重萬分,十分不舍他的離去,可此處畢竟不是他的家,難為他還要時時冒着生命危險守護了。
他們沉默了片刻,最後隻是點點頭。
在衛将軍到來之前,前往臨蘭城駐守的總是朝中一些犯了錯的官員,他們被皇帝一封诏書貶到僻遠北境,對着不熟悉的下屬和百姓總是敷衍了事,每日都在倒數回到京都的日子。
而衛将軍英勇無雙,盡心盡責訓練守城士兵,自他來後北蘭國人連大河都不敢再跨過,隻敢隔着對岸将戰書射至城門上。
有他在,城中百姓的安危總是有所依靠的。
若他離開了,他們真難想象往後的日子該是何等情形。
夜間起了風,唐一意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幹脆出了門,往城牆的方向去。
城中近來戒備森嚴,每個時刻都有駐兵來回巡邏。
唐一意一人出行倒是輕松,她躍上屋檐,在檐上疾步行走,将巡邏兵的軌迹一覽無餘,輕輕巧巧躲過了他們的視野,而後确認四周無人,飛上了城牆。
“唐姑娘,好輕功啊。”城牆的陰暗處傳出人聲來。
唐一意坦然接受這誇贊,“那是。”
一個威武的身軀從黑暗中走上來,面目逐漸清晰起來。
自打那日在街市上被她扶住以來,衛修義便覺得此人不簡單,雖不知她與侯爺府究竟有何淵源,但衛修義随趙勉征戰多年,對趙勉信任無比,自然對侯爺府之人亦是信任無比,故沒有急于質問。
可眼下她竟能躲過城中層層巡邏兵,毫不費力地飛上了城樓。
萬一此人是敵軍派來的,後果不堪設想。
“衛将軍不必緊張,我若真是北蘭國的細作,那早日把你刺殺了豈不是更省事?”
這些日子他們有數不勝數的接觸機會,以她神出鬼沒的本領,何時在他的酒水中下了毒也未可知。
而若将他毒殺了,臨蘭城中便失去了富有威望的将領以指揮,早晚會因百姓的恐慌垮掉。
衛修義仔細盤算了一下,心中自然有數。
“唐姑娘本不必涉此險局。”
“來不及了。”
她走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