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門大街,熙熙攘攘。這裡的酒樓茶社,生意一向好。南來北往,進城出行、迎客送行的人絡繹不絕。有多少重逢的歡聲笑語,就有多少話别的離情愁緒。
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門窗緊閉,還拉了簾子,光線十分昏暗。
一人面窗而坐,背影看起來極是清俊雅緻。黑漆漆的屋子,什麼也看不清。他伸手将簾子撥開一條縫,一縷日光投在他身上,而後,他收回手,簾子合攏,屋内再次陷入黑暗。
“你此去,還是要盡快解決外面的事,早日回京才是。”黑暗裡,男人的嗓音十分清冽。
“嗯。”門邊有一道聲音應道:“京中就有勞你了。”說罷,開門聲響起,門邊的人轉身而出,身形清瘦挺拔。随着門被打開,隐隐傳來樓下跑堂小二的傳菜吆喝。
門很快被關上了,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靜。也許是太靜了,竟能聽到隔壁廂房似有女子低泣。
蕭冊看着眼前哭的淚人兒一樣的女子,十分無措。
“奕蓉表妹特叫人在城門傳話,邀我至此,究竟所為何事?十三哥還在城門樓子等我呢!”
謝奕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麼,她知道自己不該來,可是他就要走了,若此次不來見他,等他下次回京時,她恐怕已經嫁人了,再不能與他私下相見了。
她咬咬嘴唇,凄凄哀哀地問:“表兄為何定要離京?那西南如此之遠,又十分艱苦,表兄為何一定要去那裡受罪?”
蕭冊性格開朗和煦,即便與這個表妹相交不多,卻也一向是有問必答的。
可此時,他卻半句也不欲解釋。隻笑了笑,道:“此事與你說了你也不明白。你一個姑娘家,這般出門,到底不妥,我着人送你回去吧。我這便要走了。”
言罷,便起身欲離開。謝奕蓉一急,脫口而出:“表兄就這般忘不了長姐麼?即便她已經嫁人了,表兄也不肯放過自己?”
誰料,剛走到門邊的蕭冊聞言卻倏然變了臉,他轉過身,面沉如水,一雙眸子像是淬了冰。
謝奕蓉被他這個樣子吓了一跳,剛剛沖動間口不擇言,話一出口她便知不好,可未曾想到蕭冊的反應竟會如此之大。
她從未見過他這般摸樣,他從前跟自己說話,一向都是溫和有禮的。見他怒視自己,步步逼近,竟有一種隐隐壓迫之感。謝奕蓉覺得,這個表兄她好像不認識了一般。
蕭冊走至謝奕蓉面前,雙手撐着案幾,俯身冷冷盯着她,道:“謝奕蓉,你可知你方才的話若讓旁人聽了去,她會怎樣?你想害死她麼?”
雖刻意壓低了聲音,最後一句話,卻陡然加重了語氣,其中怒意不言而喻。
謝奕蓉愣怔的看着他,他就這般喜歡她麼?謝奕甯都這般待他了,他竟還要護着她。
見她不語,蕭冊猛然收回胳膊,後退了一步,才道:“你聽清楚了,那是你的長姐,我的表妹,僅此而已。若讓我再聽到你說這樣的話,我定不會放過你。”
說完,他仍舊定定地盯着謝奕蓉,眼神卻沒有絲毫溫度。良久,他轉身出門,頭也不回。
謝奕蓉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那麼幹脆果決,連腳步都不曾緩一下。眼中的淚再也控制不住,又滾滾落下。
男子坐在黑暗中,一動未動。這時,一個影子不知從哪裡飄了過來,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句:“公子,是十四殿下。”
男子聽後垂眸不語,影子也往後退了一步,隐入了更濃稠的黑暗裡。等了很久,隔壁才再次響起開門聲。似有女子在小聲喚丫鬟,而後便有腳步聲漸行漸遠。
又過了一會兒,男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才輕輕屈指,叩了叩座椅扶手。黑影再次現身,上前一步,推着他慢慢出了屋。
——
弈甯在凝晖堂等了大半日了,蕭川果真沒有來。
白芷端了盞桂圓紅棗銀耳湯進來:“王妃用些銀耳湯吧,您午膳也沒怎麼吃。”
她揭起盞蓋,替弈甯攪了攪,摸着沒那麼燙了,才将羹匙遞給弈甯。
弈甯接過,又拉過她的手看了看,上面有些淡紅的印子,是新長出來的肌膚。她問:“可都好了?祛疤的藥膏記得用。”
白芷體質特殊,有時候不小心碰到些刺激性大的東西,便會瘙癢起疹。前些日子,也不知碰了什麼,兩隻手到半個小臂竟都長了好些紅圪塔,有些還潰爛了。因着東宮喪儀,弈甯也顧不上她,隻得讓她自己去外面找了大夫看。
白芷隔着衣裳撫了撫手臂,低着頭,道:“已經都好了,勞王妃記挂。打小就這樣,奴婢都已經習慣了。”
弈甯便不再問了,她舀起一匙銀耳湯放入口中,香甜軟糯,是她一慣喜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