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蕭川擡手,示意弈甯登辇。弈甯小心提起喜服裙裾,丁香和豆蔻亦起身相扶。
喜服曵尾及地,弈甯剛一踏上腳櫈,便被絆了一下,兩個丫鬟此刻站在地上,比她矮了一頭,待要去扶,可喜服繁複,又不知該扶她那裡方能借力又不損裝束,一時間竟有些手忙腳亂。
眼見着弈甯一個趔趄,就要自腳櫈上跌下,蕭川一伸手,握住了弈甯的右臂,将她穩穩撐住。随後回頭對着衆人略一點頭,扶着弈甯一道兒登上了喜辇。
待門前賓客盡散,一道褚紅色的身影才慢慢走出。
蕭冊滿眼血絲,精神看起來十分恍惚,整個人卻收拾得極為幹淨。他望着喜辇一路遠行,眼中似悲似戚,一時間竟險些立不住。
“我勸他不要來,他不肯聽我。”門内不遠處,蕭赫一聲輕歎,身側的輪椅上坐着謝寰。
他又想起初一那日,明華宮中,扶光白雪的紅梅樹下,那促狹又孩子氣的笑聲。
自今日起,他的十四弟怕是再也做不回那個恣意的少年了吧。
心中一片怅然,終歸是自己這個做兄長的對不住他。
“你們不是還要去承王府喝喜酒?晚些再去吧。”過了良久,謝寰才道,他仰頭望了望天:可别趕上了拜堂。
随着喜官一路高唱,喜樂不歇。辇車一路緩緩而行,出蓥華門、過朝陽門。。。。。。
弈甯自上了喜辇,便一動不敢動,也不知道剛剛那一個踉跄,頭上的喜冠歪了不曾。此時蕭川在旁,也不好伸手檢查。隻得正襟危坐,努力讓脖子看起來正常些。
蕭川卻是盯着弈甯看了許久,反正她也看不見自己,索性靠着辇壁大方打量起來。
又看了看自己剛剛握過她胳膊的手,輕輕抓握了幾下,似是若有所思。爾後,目色裡露出一絲了然。
拜堂、獻酒、撒帳,待一系列婚儀走完,弈甯已是筋疲力盡。侍喜嬷嬷仔細拆下一小縷青絲剪下時,她真希望能順道将那勞什子喜冠也一并拆了。
“青絲同結,白頭永心。”
弈甯看着侍喜嬷嬷又自蕭川頭上拆下一縷青絲,将兩縷青絲以一根紅繩綁系,然後口念祝詞,小心地将青絲置于枕下。
她擡眼偷偷去看蕭川,見他正好也看向自己,神色極是平靜。弈甯臉倏地一紅,咬了咬嘴唇,低下了頭,心裡砰砰亂跳。
說起來,二人并非初見,隻這一點,便已好過世上許多盲婚啞嫁的夫妻。至少,他們都知道彼此要嫁娶的人是誰、長什麼樣子。即便沒有真情實意,但好在勉強也算是你情我願,不是旁人逼迫的。
這也算是個好的開端吧,弈甯如是想。
“我去外面了,你自歇一歇,有事尋管事嬷嬷便是。”蕭川起身,對弈甯道。語氣毫無起伏,面上亦不辨喜憂。
蕭川一走,弈甯便迫不及待地讓人拆了喜冠,卸下滿頭珠翠。這才驚覺,整個頭皮都已經被扯得發木了。白芷費了好些功夫,來來回回地給她按揉了好幾遍,才總算找回點知覺。
不禁感慨:得虧女人一輩子就成一回親,換了男人成親也受如此酷刑,他們大概就能少娶些繼室妾室了。
蕭川再次回到房中,已是二更天了。弈甯梳洗已畢,換了大紅的寝衣坐在菱花鏡前,由着丁香給她絞頭發。
見蕭川進屋,一衆丫鬟忙跪了一地,弈甯走近,鄭重地向他行了夫妻間的第一禮。因靠得近,她起身時,蕭川甚至聞到了自她身上傳來的一種淺淺的香味,分辨不出是什麼香味,卻很是好聞。
二人婚前雖然見過,但畢竟不算熟悉,弈甯也不慣服侍一個陌生人,更何況還是一個男人,即便這人是自己的夫君。
一時便有些手足無措。按照嬷嬷教導的禮儀,此時,弈甯是應該要上前幫蕭川寬去外衣的。可她交握在身前的兩手,緊了又緊,卻始終伸不出去。
正咬着下唇兀自掙紮時,蕭川的聲音響起:“備水沐浴吧。”
爾後,便負着手,大步去了淨室。
身後弈甯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聲音很輕,但蕭川還是聽見了。他步伐穩健,隻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同樣布料的大紅寝衣早已放置在了淨室的木架上,蕭川自浴桶起身,從架子上拿起一塊布襟子擦着身上的水,一手挑起寝衣看了看,然後慢條斯理地穿上了。
邁出淨室,弈甯早已等在了門外。蕭川一身紅衣出來,弈甯偷偷打量了一眼,寝衣十分合身,這樣明媚的紅穿在他身上,竟也意外的好看。
原本弈甯還擔心蕭川膚色偏深,穿紅色會難看的,沒想到他硬朗的面容,完美地壓制住了大紅的陰柔,反倒給人一種别樣的熾烈張揚之感。
“竈上送了醒酒湯過來,殿下可要用些?”弈甯屈膝一禮,問到。
蕭川看了她一眼,青絲披垂、淺笑吟吟,站在哪裡,堪堪才到他肩膀的位置。随口應了句:“不必了,我并未多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