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謝實的文章得了書院鄒先生的誇贊,稱“此子文章賞心悅目,不愧謝氏家風,假以時日,必定青出于藍”時,謝琨頗為得意。
見老父似也高興,便道:“我觀實兒學問着實不錯,來年院試,兒子想讓他下場一試,屆時若能得中,以他的年紀,豈非是滿門榮耀!父親以為呢?”
謝奕蓉一聽這話,霎時便激動了起來,兩隻手攏在胸前,一塊繡帕絞得死緊。仿佛此刻已經看到了弟弟的錦繡前程,和她自己的與有榮焉。
弈甯見狀,偷眼看了看謝寰,見長兄兀自喝茶,還用盞蓋拂了拂盞中的茶葉,似是并不在意,心裡才稍稍噓了一口氣。
隻有祖父謝淵捋着颌下長須,邊點頭邊笑言:“能得鄒先生誇贊,想必有過人之處。至于院試,若是為了一試深淺,大膽下場就是,無論結果如何,全當是一回試煉。但若是抱着必中的心思,卻大可不必。畢竟實兒年歲尚小,他的文章我也看過,辭藻華麗,雖花團錦簇,卻少了深意。科舉應試,靠得是真本事,不是謝家的姓氏。”
說到這裡,謝淵睨了自己兒子一眼,又緩緩開口:“更何況,不過青出于藍而已,是遠遠不夠的,畢竟你當年可未曾得過鄒先生誇贊。”
“實兒,你要記住,學之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必急于求成,亦不必妄自菲薄。不必處處與人比,卻要與自己比。隻要你每日比前一日更精進一步,便是學到了。”
謝淵話畢,謝實躬身站起,面色略帶赧然,向他行了一禮道:“孫兒謹記祖父教誨,一定好生上進,不負祖父與父親、不辱謝家門楣。”
謝琨在旁,已是臊得滿臉通紅。弈甯看了不覺好笑,祖父這是公然在孫輩面前說父親才疏學淺,不堪為用啊。
不過謝琨确實資質平庸,秋闱列在榜尾,春闱更是考了兩次,最後才勉強得了個二甲末。
謝琨不想出京,謝淵卻覺得他就該去地方上曆練曆練,既然做學問不成,能做好一方父母官也不錯。
後來,還是其姐謝琦在皇帝跟前陳情,言稱自己一入宮門深似海,父母跟前半點兒不得盡孝。若唯一的兒子也離家外任,二老床前還有何人侍奉?
皇帝本就心軟,又感于謝淵多年輔佐之功,當下就應下了,給了大理寺七品主簿的官職。
吃罷年夜飯,謝淵照例拉了長孫下棋。弈甯陪着奕宣玩了會兒傀儡兒、折福袋,又替她将得來的壓祟錢好生收好。再回頭,便見小庶妹奕菀靠着奕宣,兩個小丫頭,都是一副睡過去的憨摸樣兒,小腦袋一點一點地。
弈甯好笑,出去叫了二人的乳母進來,讓趕緊帶她們回去睡覺。
再坐了一會兒,弈甯自己也困了。冷眼瞧着那邊三位姨娘跟在父親後面,正陪祖母說話讨趣兒,羅姨娘甚至還混了個小杌子坐。想着母親還不知道在那個角落裡忙碌,心裡不由得歎了口氣。
弈甯便不想再待了,準備去跟祖父和兄長說兩句話,便告退去找母親。
謝淵與謝寰厮殺正酣,弈甯見不好打擾,正要悄然離開。
突聽謝淵問:“抓了幾個了?”二人似是在談論時事。
“抓了十多個,據說有幾個混在乞丐堆裡,蕭川跟了些日子了。前兩日順藤摸瓜,搗了他們的接頭點。”謝寰回道。
弈甯聽到“蕭川”二字,感覺似是有些耳熟,略一思索,想起是近日回京的承王殿下。便駐了足,準備聽一耳朵。
“怎麼認出是十門教的?”謝淵又問。
“我也納悶兒呢,您說這蕭川常年盤踞西北,十門教一直在東邊兒活動。就算那些人是一路跟着他進京的,他怎麼就能肯定那些人是十門教的?”
謝寰賣起了關子,待接收到謝淵投過來的一記白眼,才徐徐道:“後來才知道,那些十門教徒小臂上均用金箔刻染刺青,乃是一朵金蓮。”
語畢,落下一子,咧嘴一笑:“我赢了。”
謝淵忙低頭看棋盤,隻見白子被黑子合圍分割,哪裡還有生路?
頓時氣節,指着謝寰鼻子罵道:“好你個臭小子,故意賣關子吊住我,引我分神,我着了你的道兒了!”
“祖父,正所謂:兵者,詭道也。是您自己棋藝不精,怎麼還能怨我行兵法!”
說完,擡頭看着立在一旁的弈甯,挑眉抛過來一記笑眸,臉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惹得弈甯一陣捂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