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豆豆刺殺皇商,乃是破釜沉舟。是曾經的官家女兒不能面對未來的皮肉生涯,也或許是她想要自被掌控中脫身,以此破局。
畢竟姚姜啟程去往北疆前,告訴過她,她的兄長依舊活在人間。
但錢豆豆殺了人,一切便成定局。殺人償命,她該去服苦役贖罪。
姚姜攙起錢豆豆:“南疆路遠,服苦役也辛勞,但有親人相依,比無依無靠好些。多加保重。”
錢豆豆輕輕點頭,末了微笑:“衛夫人,我改回我的本名了。現下官府文書上我是魏柳雪。”
姚姜:“你改回本名,許多過往便煙消雲散。去到南疆重新過活吧。”
入宮赴中秋宮宴的名冊上果然有姚姜的名字,陸老夫人亦在名冊上。
陸老夫人:“澤哥兒與你都要入宮赴宴,家中得有人關照,我留在家中,你們便能放心前去。”
姚姜想了想:“祖母一人在家過節,我與夫君如何忍得。不如祖母帶着我們一同赴宴。”
陸老夫人親了親小玉珑嬌嫩的臉龐:“你們平安回來,便每日都是過節了。咱們都去了,小玉珑一人在家豈不孤單?我得陪着她。”
停了一停,陸老夫人道:“你與澤哥兒的應對我也不擔憂。但我心中有個事。”
她看着姚姜:“你與澤哥兒該為小玉珑再添個兄弟姐妹。國公府隻有一個小女兒,也太冷清。不是我人老嘴碎,小玉珑沒有父家的親眷,陸家的親戚隔得又遠,她也太孤單。”
姚姜微笑:“外祖母提醒的是。待小玉珑再大些,會有兄弟姐妹的。”
陸老夫人隻催他們生兒育女,已算是極開明了。
陸老夫人拍着她的手:“那就好那就好。等他們大了,你們赴宮宴便帶着他們同去。”
陸老夫人:“澤哥兒才三歲便失怙失恃,陛下與皇後娘娘都很憐惜他,皇後娘娘将他接入宮中照拂。我知曉澤哥兒的母親離世,便自南郡來到京城。我到京城那日,澤哥兒已在宮中住了兩月有餘。我隻是國公府的親戚,要入皇城見他得看時機。幸而陛下與皇後體恤我千裡遠來,年過不惑還喪女,讓我見到了他。”
說到亡故的女兒,陸老夫人眼圈微紅,用手帕輕輕拭了拭眼角,才又接上:“功臣遺孤大多會得皇家照看。但陛下與娘娘事多,照拂也有限。我舍不得澤哥兒小小年紀就要在皇宮中小心求存。即便宮中有大儒教授書字,可與皇子皇孫們一同進學。但他怎能蓋過皇子們?怎敢比皇家子弟學的還要好?”
“他能學到什麼?能長成何樣?他或許早早就得學會阿谀奉承、唯唯諾諾。我哪兒舍得我的澤哥兒連腰闆都挺不直?且伴君如伴虎,澤哥兒在宮中久住不僅不會開心,還小小年紀就要戰戰兢兢,我哪裡忍得?”
姚姜輕歎:“外祖母所見深遠。”
陸老夫人:“再者,人在情在,他父親及父家長輩都過世了,他若沒本事,皇家的情分遲早淡薄。祖輩的餘蔭總會有用盡的時候,我認為陛下對澤哥兒的愛護在緊要關頭出現才好,在照拂他時被消磨殆盡,最沒意思。因此我向皇後請求将澤哥兒帶在身邊,由我來養育,以慰我的喪女之痛。讓他從此在我膝下,我為他管着家室,直至他成家。陛下與皇後同意了,我得以帶着他返回國公府,讓他在我跟前長大。”
“澤哥兒武舉那年,風頭強健。陛下看到他長成,很是欣慰,念及我十來年的勤謹辛苦,特給了封诰。但我心中知曉,這封诰乃是皇家看在衛家的份上給的。衛家已無人可封,澤哥兒将來會承襲他祖父父親的爵位,朝廷感念我撫育他的辛苦,将我封為六品外命婦。”
大周還未能設置貧家子弟進學的書院。書院收的束攸修金都高,貧家子弟無法去進學;書塾為私塾,讀得起書的都是富家子弟。
杜秀蘭與杜良辰若沒有姚姜,隻會是大字不識的農人。
且喬思燕當日說起武舉時說得那樣分明,可見成才的舉子除卻自身格外努力,還得有家中的全力托舉。
赴宴的名冊上,陸老夫人名後寫着四個字:貞靜宜人。
姚姜知曉宜人是外祖母的命婦品級,貞靜是朝廷給的封号。
陸老夫人為南郡人,千裡迢迢來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幾乎是從頭開始,但依舊将衛駿馳栽培出來,已是用盡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