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衛駿馳回來,姚姜将今日的事說與他聽,并問:“靜王府如今是何情形?”
衛駿馳:“靜王府上下都被軟禁,主子下人分開關押。涉及謀反,且牽涉甚廣,陛下又要将與此事有關的官員都找出來。因此得先讓他們活着。現下處置的都是靜王府在外郡的管事。靜王府的心腹管事手頭都不幹淨,陛下要嚴懲,做過的惡事自然要細細查問。手上沾了人命的,大約都難逃一死;強占了人家财物的,按所占财物的多少,分别懲處。聽聞作惡多的遊配三千裡,惡事少些的,也要流配到千裡之外。”
姚姜:“人死了,這些蛀蟲便找不出來了。殺了杜家長輩的實則是周家的惡奴,惡奴必定另有結果,但周家隻算是縱惡奴行兇,因此被發配南疆,活下來了。”
衛駿馳:“刑部按律法辦案,周家縱惡仆作惡且侵占了他人财物,隻能被流配。但活罪不是比死罪更苦楚?靜王都在軟禁中,對這些惡奴管顧不到。他們都得去往流配地。且靜王府還自身難保,未必敢出手救這些人。”
姚姜:“是,發配到南疆服役,必定辛苦至極。”
衛駿馳點頭:“南疆山高路遠,路上難走,能平安去到南疆的罪囚還要在那處活下來,十分辛苦。那處瘴氣、毒蛇毒蟲多,他們應當不會活着回來了。”
“若真查清了靜王府謀逆,靜王府的下人奴仆都有去處,大多會被官賣。而他家被官賣的奴仆,尋常百姓不敢沾惹,官員家更是不願沾手,長得清秀的女仆大多會被妓院買去。”
他看着姚姜:“夫人不必為這些事煩心,明日這傅家父子來了,讓丁管事打發便可。”
姚姜歎了口氣:“我以為謀逆乃是大罪,首惡元兇都得伏法,但沒料到靜王府還未受處置。”
衛駿馳:“謀逆案本來罪不容恕,但謀逆前後可牽涉近百條人命,靜王府的尋常婢仆雖不算在其中,但靜王正妃側妃連同她們的母家,連同近些的旁枝都逃不了。何況這事自戰馬換鐵器案過來,曆時數十年,經手的官員有的已告老,有的過了世……這回陛下是從頭細究,姚姜思忖片刻:“我想去見一見這位傅娘子。”
衛駿馳看着她:“夫人,這傅娘子不會有好結果。你不必理會。”
“去年我讓人将傅娘子等人送到大孤城時,因此事涉及夫人,我須得回避,便由大孤城先行審問。他們都嘴硬,宋管營動了大刑,她也隻道與你有私怨,刻意找了人來對你不利。我請宋管營将傅娘子及她的同夥都關押在大孤城。因此傅娘子與她的同夥皆是靜王府已被軟禁後才被送往京城。”
“他們被送到京城後,徑直送到了刑部大獄内。刑部審問了數回,動了大刑,他們都還是一口咬定與你有私怨,絕口不提靜王府。傅娘子被關押在刑部也有緣故,有人前來打探,有人則想要結果她的性命。因了她,抓住了好幾起先前不知曉的暗線。”
姚姜:“可傅娘子與她的同夥就是靜王府的人,怎能撇得清?”
衛駿馳:“據我所知,傅娘子沒能将夫人帶回去,靜王府便知曉有了意外。但因無法插手北疆事務,即便派了姬複秋等爪牙在北疆來往,也無法打聽到消息。且陛下申斥之前,靜王府已知曉風聲不對,将傅娘子及去往北疆的爪牙的身契都送到了官府改過,當時說的是他們已自贖自身。這些人與靜王府已無瓜葛。”
姚姜沒料到靜王府下手這樣幹脆利落,感歎:“當真是思慮深遠。但這些人應當都有親人被靜王府握在手中。傅娘子随着邱姓側妃去到了王府,在王府與管事成了親,還生了個女兒,她的女兒必定還在靜王府的執掌中。靜王府的心腹管事都有家人被靜王府捏着,因此他們不敢反口。”
姚姜又想了想:“當日我便覺傅娘子應當是靜王側妃的心腹,她的手必定頭不幹淨。但她果真幫過我。她親自搜我身上,沒讓她的同夥碰我。若她不出言,她的同夥搜檢我身上,我會許久都困在屈辱當中,夜夜噩夢。因此她算是幫過我。傅娘子隻想讓她的女兒成為百姓,不要落在泥淖中。年輕少女淪落為妓子,也太悲慘。”
“她指點了她的侄兒來求我,可見當日她是刻意幫我,留得一線,為的是将來求我關照。她必定知曉自己的結果不會好,些許善意都是在為女兒留一線生機。靜王府的拿手好戲便是用家人來互相牽制拿捏,姬複秋與錢豆豆如此,這傅娘子與她的家人亦是如此。”
衛駿馳看了她片刻:“律法嚴峻,是為了以重錘警示,讓世人少非作歹。夫人想去見這傅娘子,是想勸她将所知都說出來?”
姚姜:“我未必能勸得了她。但我想去見上一見。”
衛駿馳:“那夫人便去見一見,我來打點。”
隔日,姚姜來到田莊,處置完了田莊諸事,帶着傅家父子往刑部大牢而來。
來到刑部大牢門外,姚姜對傅家父子囑咐:“我本不便到此間來,但我與傅娘子從前有過一面之緣,因此随二位來見她一見。”
傅家父子立刻行禮:“多謝衛夫人慈悲,小人先去打點。”
上一回看到狴犴,是姚姜被關入青川城大牢。
這時來到刑部大牢,擡頭看着牢門頭畫着的狴犴,姚姜隻覺世事變幻,時光變遷,心生感悟。
瓊葉皺了皺眉:“夫人,果真要見麼?”
魯娘子:“此間不是善處,夫人不宜來這樣的所在。不如我替夫人去見?夫人且茶樓雅間品茶,等我見了來回禀。”
姚姜搖頭:“這傅娘子得我親自去見,你們不用跟我進去,就在此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