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姚姜忍不住了:“我不憤,我實在不憤。我嗔心難消!”
無方請她在蒲團上坐下:“姚娘子,你遭遇無妄之災,受了苦楚,胸有不憤有嗔怒皆是人之常情。此一節,除你自悟外,我也幫你不上。”
姚姜歎了口氣:“我還做噩夢,做了兩次噩夢。不是同一日,兩個夢有所差别,但我卻覺這兩個夢能連在一起。”
無方念了聲佛号:“夢之起源約分為五:一想,二憶,三病,四曾更,五行引起。”
姚姜想了片刻:“那應當是我病了,我有了心病。”
無方看了她片刻:“姚娘子,心病隻是你發夢的原因之一。你的夢于我而言是曾更,于你而言或許是引起。”
姚姜:“大師之言我并不理解。慚愧。”
無方微笑:“無妨。你可以将夢當做是你的另一生,再不然便是别人的一生,被你機緣巧合得以窺見。我曾經遇過一位極其靈透之人,他将夢當做是他的另一生。他說白日所聞所見,是他的這一生;夢中的一切是他另一生的所見所聞。因此他很喜歡白天,也很喜歡黑夜。”
姚姜遲疑了片刻:“可我從前并不做夢。也或許偶爾有夢,但醒來後都不記得了。這兩個夢卻在我醒來後都記得很是清楚。”
無方輕歎:“姚娘子,萬事皆有緣起也都有緣滅。你才經曆了一翻起滅,身心俱疲,難免會與從前不同。許多事我幫不了你,但我想為你念一段經。你可閉目聆聽。”
無方念的是《心經》,姚姜起先也跟着念誦,後來漸覺神思昏沉,再後來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我願意再來一次,哪怕這回的結果是萬箭穿心!”
另一個聲音則說:“去吧,去吧!去彼岸吧。”
姚姜忽然睜開眼來。
她依舊坐在無方平日念經超度的屋内,無方的蒲團已經空了,她擡起頭來,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牌位及牌位下方點着的數盞長明燈。
姚姜送來良種芝麻,無方和了塵按她的指點認真栽種,收獲也多,這屋内的長明燈便由一盞變為了數盞。
明明滅滅的燈火将此間照得很是溫暖,滿牆的牌位也被燈火映得明亮起來。
姚姜一直不曾細看過此間的牌位,這時依舊不敢細看,低着頭立起身來行了個禮,走出屋來。
高月娥與了塵在田邊查看藥材長勢,田土空了,兵士的活計也變少,都在田邊及屋舍内歇息,遠遠地能聽到他們說笑。
看到姚姜出來,高月娥向她走來:“姜姜,你,你,”
姚姜看着她:“你要說何話?”
高月娥歎了口氣:“我知曉你的心緒沒能回複到從前,不想理會此間的事。但此間是你用了許多心力才建成,若是這樣荒疏了,我都要替你惋惜。你将良種派給我,我來摸索着栽種。不讓田地空置,待得你有心力了再指點我。”
“雖說我未必種得好,但我想跟着你學了這些日子了,或許也能種出來。你近來身子不好,讓我來替你勞作。”
姚姜歎了口氣,她們都被萬山榮夫婦欺淩壓迫過。
高月娥受的欺壓更多時日更久,病的時刻也比自己更加長久,姚姜看着她不知該說何話。
頓了片刻,她淡淡地:“明日會有良種,你帶着他們種下吧。”
高月娥松了口氣:“那明日我一早到你家中來拿取。”
停得一停,她看着姚姜:“我聽聞萬把總已返回軍營了。”
姚姜向她看去,高月娥小心地:“他回到軍營須得要承受責罰,你還會懲罰他麼?”
姚姜默然,許久後反問:“若你是我,你會懲罰他麼?”
高月娥愣了,片刻後她答道:“我會。”
隔日清晨,高月娥來到時,姚姜已将良種備好。
高月娥還帶了幾名兵士同來。
幾名兵士來到院中,都對姚姜拱手行禮:“姚娘子,我們來幫手。”
忽然一名兵士問姚姜:“姚娘子,你這院中可還有要我們出力處?”
姚姜搖頭,那兵士微笑着:“需要我們出力,你隻消說來,我們必定幫你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