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悶悶不樂？”

柏辰星聽到蘇以遊這麼說，習慣性地先搖頭，而後道：“可能是剛下戲沒多久，還沒回神。”

“情緒戲确實比較耗精力。”蘇以遊對此深有體會。他瞧着柏辰星自己收拾東西，問，“你小助理呢？之前可是寸步不離的。”

“今天隻有這一場戲，就沒讓他跟過來。”

“這樣啊，那你豈不是自己一個走路會酒店？雪下得這麼大，反正導演請客吃飯，等會一起？坐我車。”

“不了。外面太冷。還是回酒店暖和。”

這理由充足，不好反駁。蘇以遊沒法子，隻能實話實說道：“聽人說，投資人來了。這宴，一半給我們犒勞犒勞，一半給對方賣個好。”

“你真不想去？”他着重補充問了一句。肉眼可見的，柏辰星的手慢下來，像是在思考什麼難題。

蘇以遊乘勝追擊，繼續勸對方，“你不打算續約，總要有能立足的底氣在。這投資人我認識——時寒，他雖然私底下不怎麼愛搭理人，但人還是靠譜的。即便不深交，敬杯酒露個臉，拿個印象分也是好的。”

對方似乎聽了進去，将袋子系了個結，然後點頭同意。就是在飯桌上實在沉默得很，盯着眼前的餐盤不說話，搞得蘇以遊都懷疑自己是強逼的，因而順口問了。哪料對方一臉迷茫樣。

“真沒不情願？”

“如果我不願意，你還能把我綁來？我有腿，腿是按照我自己的意願走的，你别有心理負擔。”

“我是看你心情不怎麼好。”這副摸樣跟裴影如出一轍，蘇以遊自然就想起先前的《鑒明月》，他深知柏辰星不容易出戲，雖然當初試鏡的時候說差不多，但真進入角色，恐怕還得好一會緩緩。

随後果然就聽見柏辰星說：“角色的原因。剛才那場戲，還是有點難受。”

回憶失去的戀人，抱着尋找對方存在痕迹的心态隻身上山。柏辰星不曾有過這種感受，但面對着鋪天蓋地的白，他那一瞬的迷失卻也是真的。因此被靳薄雲誇贊演得不錯時，面上的困惑更甚。

蘇以遊：“那等會去你房間對戲，順便聊聊天。反正這邊也沒狗仔，寫不了什麼八卦新聞。”

第五星系的霄霁星因為惡劣的環境和稀少的物種，早早就被列入資源行星。在大雪漫天的情況下，沒有任何一家媒體會願意前往這裡。再者，聯盟也不允許任何一家媒體報道資源行星——哪怕是作為背景闆的存在。

柏辰星：“外面的天氣惡劣，還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

他們這部戲，距離正式開機已經過了三個月，指不定要等到明年。他自己還好，通告少，公司也不積極，等得起。隻是蘇以遊如今炙手可熱，想必之後的行程滿滿當當，也不知道戲份怎麼拍。

蘇以遊說得輕巧：“不管撐到何時，我可不喜歡半途而廢。”

“那你公司？”

“當初簽合約的時候我明說過，至少一部戲是要按我的心意走的。我算是他們的搖錢樹，前些年也為他們賺了不少錢，一部戲而已，人類壽命漫長，他們不在乎這點時間。”

“不過别的公司就不一定了，”蘇以遊談起這事，聲音壓低了些，他眼睛飄向斜對面的新女主，随後又繞到柏辰星的身上，“歸根結底，還是靳導拍得太慢。”

對此，隻有這一部片子在拍的柏辰星沒什麼發言權。

不遠處的騷動更像是被精心設計過的過場鏡頭，由遠及近，從模糊到清晰。柏辰星移開目光，灑落的光線映在碗碟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宛如度了蹭亮閃閃的金粉，虛幻而奢靡。身邊的好友用胳膊輕輕碰了碰他，示意讓自己也跟着看過去：“你看，我沒騙你。時寒真的來了。”

是來了。

衣服都換了件，胸口口袋處墜了條細金鍊，遠遠瞧上去像是湖面粼粼的波光，一眼就抓住他的眼。可惜設計這方面，柏辰星實在沒什麼天賦不能給予評價。甚至要不是因為在酒店裡，室内溫度足夠，他高低得讓對方穿上加絨棉衣。

但想歸想，今非昔比，隻能見人被衆星捧月似的簇擁着。旁邊靳薄雲挨得近了點。但準确來說是在正常社交範圍之内的。

自己沒事别瞎想。

然後聽蘇以遊的聲音含着疑惑，像是自己也不敢置信，“他還真來了。不瞞你說，我其實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心裡隻信了三分。”

柏辰星看他：“三分你還讓我來？”

對方坦坦蕩蕩：“總比沒有的強。何況，人這不是來了嗎？”

他抿了口酒，接着道，“在拍《憶梅》的時候，他就是出了名的不愛應酬。我也隻是抱着賭一賭的心态。”

以蘇以遊現在的咖位，自然是不需要賭這種印象分。柏辰星心裡清楚，于是端起酒杯打算向對方表示感謝，誰知好友當場用兩指将杯子推回到桌面。

“感謝的話不至于。你也幫了我不少。朋友嘛，本來就是互幫互助的。而且——”

蘇以遊表情微微扭曲，仿佛回憶起不是很美好的事情，躊躇半天，開口，“——你也别喝酒。怪吓人的。”

柏辰星：？？？

“咳，不提這些。總之，他演技不錯，跟我搭戲的時候也沒什麼架子。要是怕出錯，你待會就站在我身後。再不行，直接演一個兢兢業業老實本分的小演員。”

“你這話說的，好像我不是兢兢業業老實本分的小演員一樣。”

見好友輕松起來，蘇以遊從善如流地站起領着人到導演那桌。

靳薄雲還在那兒好奇追問時寒的“出爾反爾”，這邊對方冷不丁一句來人了直接把話題堵死。他下意識扭頭看過去。

蘇以遊端着酒杯先幹了一半，然後再來開場白：“靳導，即便你請了大家吃頓佳肴，但我還是想催一催你這劇本的進度。”

電影進度之所以如此慢如蝸牛爬，一部分原因在于靳薄雲追求細緻，一個鏡頭反反複複拍，當然，對方有錢能耗得起。另一部分就是這個劇本到現在還沒有完成。據說前前後後改了十幾版，至于原因，參考前一個部分。

像蘇以遊這樣公司願意放人，柏辰星這樣後面沒什麼通告就指望這個的，還能等一等熬一熬，可那些正在上升期的藝人顯然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等待。

靳薄雲也明白這點，不然也不會把褚夢都等跑了。但他改了十幾版，就現手頭上的最新版本，說句難聽的，攝影機一對準，他指不定又得改。

“你們先按現在的演，如果有改動，我會另外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