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彌!”他在後面追着喊,可怎都趕不上他們的腳步。
許久之後前方的兩位像是終于聽得,停下腳步回頭來看他時,卻隻剩下一位——不知是蒼彌還是那泥人兒。
“回去罷。”眼前身着黑袍戴金光面具的蒼彌對他道。
淨玉玦睜開眼,尚未看清任何東西淚水便先流下了兩行。
“可算是醒了。”龍太子在他身旁,“身體如何?”
他還是怔怔愣愣的,半晌之後才問道:“蒼彌呢?”
龍太子沒大聽清:“誰?”
“哦……”他這才回過神來,“胤善,胤善去哪裡了?”
“破陣法去了。将你托付給我照顧,說你若是在他回來之前便醒了,就讓我先帶你回雲端去。”
“他要破哪裡的陣?”
“整座島的陣。”
淨玉玦十分詫異:“他怎麼破得了?”
龍太子略是感歎道:“方才我們被困地牢中出不去,連我都奈何不得凡人布下的陣法,沒想到卻讓胤善給破了。”龍太子端查得淨玉玦幾眼,繼續道,“乃一位自稱是胤善師姐的女子,教得他使用示穹之脈的力量。傳言,示穹之脈在大荒之主體内,可最後一位大荒之主早已堕魔被封印。被古神戎弱封印。而胤善他,喚你戎弱。”
“我這具身體,是給戎弱準備的。”見龍太子面有震驚,他便笑道,“龍太子想聽麼,我、胤善以及戎弱和蒼彌之間的因緣?”
“你若問我,我自然會答想聽。”龍太子收斂了神色,“但我此生最不喜探聽别人不願宣之于口的秘密。”
淨玉玦笑了笑:“并非甚麼秘密,龍王也知曉。不過親口對誰說起還是頭一回。”臉上淚已幹,他覺得有異樣不舒服,便擡手擦了擦,“小龍子乃是蒼彌轉世,而我則誕生于一塊玉石的靈氣、以及戎弱與言天的一縷魂魄,隻算得上是……一抹神智。”
他由龍太子臉上移開目光,平淡講起了自初神向示穹之脈許下心願開始,直至今時今日的一切。龍太子神色嚴肅地聽着。躺在他身後的猊缺醒來聽得後半截亦是不敢出言語,睜着雙眼入了神,連渾身被燒成焦炭的痛楚仿佛在這時候也蟄伏不造次。
“你說大限将至,我還以為……”聽淨玉玦講完,龍太子才有氣無力地開口。
淨玉玦站起身粗整衣裳,對生離死别之悲似乎毫不在意:“并非是指這具身軀的大限。雷麟這是醒了?”餘光瞥見地上的猊缺睜眼在發愣,不禁出聲道,“倒正是時候。”
龍太子聞得此言轉身去看,正好瞧見猊缺支撐着地面艱難地坐起身,便揮開衣袖伸手扶了一把:“虧得玉玦的還靈釀,不然這身傷恐怕養個數十年也未必能動彈。”
猊缺僵硬地給淨玉玦行禮:“多謝仙君救命之恩。”
“救你的是胤善,等見着他你再行禮不遲。”他說着朝地牢的門看去,“胤善去多少時候了?”
“才出去不久。”龍太子亦是站起身來,順手提了把猊缺,“我見他的确有些本事,而你又沒醒來,便自作主張讓他自己去了。”
“有音天跟着我倒是不擔心,況且……”況且有承合新故之術,隻要他還活着胤善便不會死。淨玉玦向門口走去,沒兩步竟是偏偏倒倒身行不穩,幸而得龍太子及時趕來扶了扶,他才總算沒鬧出笑話,還刻意打趣,“要是身體歸還給戎弱時,仍舊這般不中用,隻怕天上那幾位又該勞神費力了。”
龍太子扶着淨玉玦的手不禁多用了幾分力,眉頭仍是不舒展:“就沒有兩全法,讓你也不必消失麼?”
淨玉玦推開龍太子站穩,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閑散态度:“我并無屬于自己的魂魄,便也不得輪回。也好,少了喝孟婆湯時因眷戀前塵而悲傷,更是不擔心變成孤魂野鬼吓壞過路人。”
龍太子歎口氣:“你倒是沒眷戀了,叫胤善怎麼辦。”
“我将他……”淨玉玦緩了緩,才能繼續道,“托付給戎弱了。”
“做下這個決定,定是你已經走投無路。”
淨玉玦朝龍太子笑,笑這命運還算待他不薄,讓他在将死之際有了一個知己。他拍拍龍太子扶住他的手,順勢推開了去:“有勞龍太子帶猊缺先行回雲上去。我去尋胤善那小子。”
龍太子心緊他身體:“你走路尚且不穩,如何去找他。”
淨玉玦指了指天上嘴角帶笑,眼中盡是□□:“倘若當真到了命懸一刻時,那幾位可比誰都着急,眼下許是巴巴正望着這離島,盤算着幾時來搭救。”
龍太子知道帶不走他,連連歎了三聲。
“仙君,請您救救禦寫憂。”
遲疑少時淨玉玦才應聲:“好。”
猊缺扯着僵硬的臉皮子笑起來,向他行禮道謝。
目送他二位飛離雨界漸是沒了身影,淨玉玦才走下天壇,踏着雨水去尋胤善。此時忽然有人為他撐起了傘,他擡頭瞥了一眼便認出來油紙傘的來處,道:“不是讓你别出來麼。”
撐傘是阿全,雙手舉着木柄飄在淨玉玦身後:“不妨事的,我為您撐着傘,您能省些避雨的力氣。”
“身體恢複多少了?”
“差不多快好全了。”
“那便好。”
百餘年前在上衍的公子府中壓制冤魂而受了難,阿全便被淨玉玦以傘為憑寄放于幽冥界修養。如今聽得仙君講起過去,他便是再也待不住擅自跑了出來。
“仙君,我能否就此繼續留在您身邊做事?”
“小心變成厲鬼。”
阿全憨厚笑起來:“我若一心向善,便不怕惡鬼纏身。”
淨玉玦被他逗得也笑起來,末了拿出子光哨銜于唇間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