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療養院時,林緻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恐慌完完全全地在臉上被具象化了。
分明是深秋,他額頭前卻汗水淋漓,順着眼角滑落,像是他流了好久的淚。
快到的時候林緻溪路都走不穩了,宋卻舟一直牽着他的手,生怕他磕磕絆絆地撞到哪裡。
過樓梯角時,他伸手攬着林緻溪的肩膀,手肘那邊不慎被撞着了,明天再看大概是要青了。
可他半點顧不上,朝向他們走來的李疏明撇了撇頭,示意他别攔着。
他陪着林緻溪狂奔到林望舒的病房前,一推開門,林望舒猛地撲了過來,撲進林緻溪的懷裡,雙手狠狠抱住林緻溪。
林緻溪被撲得朝後仰去,這力道全被宋卻舟承住了。
他的脊背抵住了門框,硌着骨頭,悶哼聲從喉嚨間滾了一遭,又被他硬生生咽回去了。
林緻溪被媽媽抱着,見她滿臉眼淚,立馬吓得六神無主,一個勁兒地問怎麼了。
林望舒哭得說不出來話,等林緻溪魂飛得差不多了,才擡起頭,說自己是做了個噩夢。
什麼噩夢能把人吓成這樣,林緻溪眉頭微皺不太相信。
“我夢見你離我而去。”林望舒說。
林緻溪一下子僵住了。
宋卻舟眼中也一閃。
“失去自己的孩子,對于一個母親來說,就是最大的噩夢了。”林望舒捧着林緻溪的面龐,淚水滿溢,“我夢到了我失去你了,你一個勁地往前走,我怎麼也喊不住你,我讓你等等我,可是你不理媽媽。”
“我跟不上,我隻能看着你走,我到哪裡都找不到你了,你怎麼忍心不理媽媽啊。”
林緻溪被她哭得肝髒都顫,一顆心被攥了又攥,似是要擰出千萬斤血來。
他手足無措地道着歉:“是我的錯……”
林望舒不願再聽他的道歉,她再度擁抱住他,手掌牢牢地抵住林緻溪的脊背,仿佛怕誰下一秒就将她的孩子奪走。
她的身形并不高大,但抱住林緻溪時卻好似将他整個人都收攏進懷中。
林緻溪茫然地任由着她抱着,他感受到腿有點發軟,因林望舒的眼淚而不知所措。
等到林望舒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抹幹盡淚,林緻溪試盡了好多種辦法去套話,可姜還是老的辣,都以失敗告終,他越來越焦躁無措。
林望舒洗手間去洗臉,林緻溪愁眉苦臉地候在外面,宋卻舟在一旁聽他唉聲歎氣,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伸出手輕輕去撫他眉間的折痕。
林緻溪一愣,但沒躲。
等到林望舒出來時,就發現林緻溪耳根子發紅偏偏臉上還故作鎮定,宋卻舟那家夥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孩子看,眼底的溫柔和疼惜能蕩出波紋去。
她神色深長,望着這幅畫面許久,久到林緻溪朝這邊看來,打破了平靜。
“媽。”林緻溪喚道。
“留下吃個飯吧。”
林望舒沒問林緻溪怎麼還在原地,也不問他倆怎麼又攪和在一起,她隻語氣溫和地讓林緻溪留下吃飯,林緻溪順手拽了拽宋卻舟,說想讓他也留下,宋卻舟立馬态度良好地說叨擾了,林望舒瞥了他兩眼,沒說什麼。
正巧也快到飯點了,她正準備親自下廚,林緻溪想起他媽夠嗆的廚藝,想自告奮勇地進廚房,最後一番折騰,宋卻舟穿上了圍裙,備菜洗鍋去了。
這事兒宋卻舟做得熟練,四菜一湯也費不了什麼功夫。
三個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一會兒林望舒給林緻溪盛一碗湯,一會兒宋卻舟給林緻溪夾幾塊排骨,林緻溪坐在兩人中間,菜堆得都比飯要多了。
他不忍心拂了這些好意,吃得費勁兒,一頓下去是要長兩斤肉的趨勢,兩個人看着他的眼神是如出一轍的珍重,如同他是多麼瑰麗奇珍的寶物。
他心裡頭也不禁湧着久違的暖意。
飯後林緻溪泡了三倍果茶,三人一人一杯,一道坐在沙發上。
林望舒開門見山:“說說吧,怎麼回事。”
宋卻舟剛想開口,林緻溪一把截住了他的話頭:“我沒去H市,對不起媽媽,我這兩天跟你說的都是假的。”
宋卻舟哪能不知道林緻溪是在幫他打掩護,這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想護着他,但他一瞅林望舒喜怒不辨的臉色,心想哪裡瞞得過去。
果不其然,林望舒挑眉問道:“是因為宋先生?”
這聲“宋先生”叫得宋卻舟眼皮子一顫,林緻溪捧着杯壁的手緊了緊,猶豫了片刻,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