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幾天林緻溪幾乎是住進了這間病房。
林望舒住的是單人間,房間不小,有沙發,林緻溪就睡在那上頭。
林望舒本來心疼他想讓他回去睡,林緻溪不肯,又是撒嬌使小性子,又是可憐巴巴眼淚汪汪地拉着林望舒的袖子,說不想和媽媽分開。
林望舒被磨得沒了脾氣,簡直拿他沒轍,托人送了床厚被子來,囑咐他夜裡注意保暖别感冒。
林緻溪就這麼住下了,陪着林望舒檢查治療,他每天臉上都挂着笑容,守着林望舒,就如守着他僅有的珍貴至極的寶物。
在林望舒的身邊他感到了久違的安心,但夜裡還是失眠睡不着,對于宋卻舟的情感是被單獨陳列出來的,沒法被什麼東西掩蓋,所以什麼時候都放不下,他也不願放下,于是結果就是隻能一回又一回地重溫,直至生命走到盡頭。
不過那盡頭也不遙遠了。
不過幸好,他還能陪在林望舒的身邊一段時間,在徒步走向死亡的途中,他不是孤身一人,這大約應該算是神明對他最大的寬容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林緻溪數着生命的倒計時,他想在他徹底變成一片死海前,這日子應該再泛不起什麼漣漪——他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三天後,他接到了秦長裴的電話。
即便是隔着電話,他也能清晰地辨認出對方話語間的潑天怒火:“林緻溪,你不是說過宋卻舟不會再對青頌下手了嗎?!”
聽到這句話的刹那,林緻溪感到渾身的血液都僵住了,他一時腦子轉不過來似地,隻有身體給出了本能的反應,腦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變得朦胧且虛幻。
而後随着理智漸漸回籠,林緻溪回過神時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後背濕淋淋的,可他已經顧不得了。
唯一慶幸的是當他看到這通電話的聯系人備注時,随機應變找了個借口溜出病房,否則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向林望舒解釋自己的失态。
理解那句話好似變成了一個漫長的過程,最後在懂得的一瞬,林緻溪如墜冰窟。
他不可置信般喃喃道:“怎麼會,怎麼可能……”
“林緻溪,”對面似乎深吸了一口氣在壓抑怒火,“我給你半小時趕到我辦公室,不來的話後果自負。”
秦長裴說完挂斷了電話。
通話中斷的那一秒鐘,林緻溪的瞳孔應激般縮成很小的一點,他的喉嚨也幹澀,就像回到了那間陰冷的地下倉庫,身上沾滿了死亡的氣息。
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但僅剩的理智依舊支撐着他跌跌撞撞地走。
他先回房間跟林望舒說有朋友找他晚上大概要晚點回來,他表演得太好了,又或是林望舒本就不會懷疑他,沒覺出哪不對來,隻說了一句注意安全。
林緻溪走出醫院大門,打了車,跟司機師傅說能不能快一些,然而真的到了青頌集團樓下,那些焦急沒有消抹去,反而平添恐懼。
他根本沒想過在死之前自己還會再來這個地方,也不知道即将會面臨什麼,未知的恐慌裹挾住他,如同要推他入陌生的深淵。
最令他悲傷的是,這一次宋卻舟做了推他掉懸崖的手。
他又一次站在了秦長裴的辦公桌前,不似上回,眼前的人怒火不再壓着,臉色陰沉得可怕,仿佛充滿了被愚弄的憤怒,他把一份文件扔在林緻溪跟前,低聲喝道:“你自己看!”
林緻溪顫顫巍巍地拿起看,他不是學這一行的,很多專業名詞都看不懂,可這也不妨礙他大緻看出了青頌的損失。他越看越覺得心驚,一顆心仿若墜進滾熱的沸水裡,飽受煎熬。
他意識到宋卻舟這出其不意的舉動對青頌造成了很大的損失,而他聽秦長裴的意思,這竟然已經是在青頌早有準備的情況下。
那麼就是說,宋卻舟的這一次出手,根本就是奔着青頌的命脈去的。
林緻溪愣愣地看着秦長裴,聽他說宋卻舟是如何用了損人不利己的招,把青頌逼成這樣松原也讨不了多少好處。
他不禁往後踉跄了一步。
而秦長裴這時起身,走到他面前。
秦長裴比林緻溪高些,身形也比他寬厚,又因為角度的問題,他往那一站,徹底擋住了落地窗外照向林緻溪的日光,如同一片黑暗将其籠罩。
“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林緻溪茫然無措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秦長裴冷笑幾聲:“我說過上回就是最後一次了,所以,現在,立刻把你母親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