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來到了一座倉庫前,那倉庫應該是很潮濕的,因為牆角有發黴的斑和墨綠的青苔。
他應該沒有來過這個地方,因為他找不到目的地,隻能跟着身前的人走。
跟着誰?不知道。畫面一幀一幀地閃過,最後定格在哪裡?也不知道。
眼前仿若有山一般的霧,宋卻舟撥不開,他也不清楚那些畫面從何而來,又将要帶給他怎樣的噩耗。
垂着頭坐在那裡的林緻溪似是也入畫了,他也不知道林緻溪為什麼會出現在那間倉庫,宋卻舟感到自己的腦袋很痛,他想那些莫名其妙的畫面大概是從他腦海的最深處硬生生挖出的,所以他會這樣疼。
等反應回來時,他的手已經握在了公寓的門把手上。宋卻舟驚駭地發現自己竟然跟着臆想的畫面走了這麼一段路。
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他也應該馬上回去,不能再被如受蠱惑般地打開這扇門了。
此刻離他在電話裡說完那番話甚至不到二十分鐘,他怎麼能認輸。
等這劇烈的心跳恢複正常時,他一定會被自己鄙夷的。
他該回去,他得回去。宋卻舟在心裡對自己下達命令。
可是,可是,為什麼他握着把手的手在顫抖?
竟像是害怕推開門。
為什麼要害怕?
這人世間有怎樣的怪物,能令他如此恐懼?
宋卻舟的面色慢慢沉下去,他不懂得他為何如此失态,他忽然想到那天他回家時看到放在茶幾上的鑰匙,還有那個平安扣。
他當時在想什麼?
記不太清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必費力去記得。
他不過是站在那裡看了那枚平安扣幾分鐘,然後閉了一下眼睛将它拿起而已。
這一秒鐘裡宋卻舟又想到那枚平安扣,想到那離開了某人的體溫又變得冰冷的玉,心髒居然不受控制地顫動了一下。
心裡有個聲音在微弱又聲嘶力竭地叫喊着,讓他快點推開門。
宋卻舟合上眼睛,再睜開時已是不喜不怒。
他扭動門把手,開門,立在門口居高臨下地望向林緻溪,用合理的質問姿态問這個人坐在那裡幹什麼。
流程如此順暢,就像他隻是無意間走出來然後看到了這個人一樣。
他看到林緻溪迅速擡起頭,那雙淺色眼睛裡映出他的倒影。宋卻舟忽然覺着很安心,便如心底那個聲音也在低聲地哭泣,說着幸好他還沒有失去。
……失去什麼?
他模模糊糊地想。
心跳如擂,宋卻舟并不能聽得很仔細,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林緻溪慌慌張張地站起來,中途有一下沒站穩,卻也沒有順從本能朝前倒找他搭手,而是不自覺往後退抵住牆,再往後又是一通他不愛聽的“抱歉”和“對不起”。
都是些讓他厭惡的話。
宋卻舟沉着臉讓他進屋了。
公寓的裝修沒變,除了林緻溪帶走的,其餘擺設還是老樣子。
宋卻舟覺察到林緻溪在偷偷地打量着周遭,他忽地轉身,吓了林緻溪一跳,他見狀嘲諷道:“怎麼,是第一次來?還要再看看?”
“沒,我就是……”林緻溪說話也磕巴,急于解釋的樣子讓宋卻舟無意識地微微撇過頭。
他忽地想起來這人搬到他公寓的第一天。
已經和他正式确定關系的林緻溪到這個家表現得不像是房屋主人的戀人,倒像是拘謹的客人,大概是這公寓裝修和裡頭的擺件看着就不便宜,林緻溪唯恐怕弄壞他什麼東西似地,落腳前都要三思。
這副模樣看得宋卻舟心疼又無可奈何,他的愛人看上去實在太沒有安全感了,因此自己得加倍地對他好讓他有歸屬感——他那時這麼想。
他第一次愛人,那麼笨拙,那麼赤誠,如今看來倒像是一出惹人譏刺的喜劇。
宋卻舟愈想愈煩,臉上的表情使他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語氣也生硬:“找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