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緻溪到辛德時,秦長裴已經坐在那裡了。
他站定兩秒,随後垂着眼走過去。
服務員遞過來菜單,他點了杯榛果咖啡。
秦長裴挑了個小包廂,服務員走後,這片空間就隻有他們兩人了。
誰都沒有先說話,秦長裴的指尖搭在桌沿,轉而指背抵住桌面摩挲。
這個小動作林緻溪見他做過很多次,在秦家他将茶水送上去時,看到秦長裴面對那一桌子的文件,手上的動作多半就是這樣的。這似乎意味着秦長裴在思考些什麼,或者用主觀意味更重的詞——算計。
“你應該清楚,我找你來不是為喝這一杯咖啡。”秦長裴很快開門見山道。
林緻溪平靜地反問:“那秦總是為了什麼?”
秦長裴遞過來一疊報告:“在說出我的來意之前,我想讓你先看看這個。”
林緻溪接過打開看。
雖然他早有預料,可那些冰冷的專業名詞依然使他觸目驚心,他抿唇,牙齒在唇上壓出一道道白印。
然而這樣的反應在秦長裴看來卻比想象中的要輕許多,他原以為涉及到林望舒,林緻溪多少會失态,沒想到還能還算鎮定地問他:“我媽媽現在在秦家名下的醫院,是嗎?”
秦長裴挑眉:“是。”
林緻溪神色靜然,問:“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來的時候想着你看到這份報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秦長裴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說道,“倒是比我預料的要冷靜。”
因為如潮汐般的痛苦與絕望他已經切身體會過了,而今重走老路,痛楚愈發刻骨,情緒卻愈發内斂了。
林緻溪眼睑低垂:“當你給我這份報告的時候,你就知道我什麼都會答應你了。”
秦長裴問他:“你的意思是,我讓你做什麼,你都會做了?”
林緻溪嘲諷似地苦笑:“秦總來之前就應該想好要求了吧?”
秦長裴皺起眉頭,他不喜歡對方這個笑容,勉強到他心裡看了不舒服。
他無疑才是逼迫的一方,所擁有的籌碼和條件甚至還沒有全部搬上台面,林緻溪的眼神卻好似已經能看透一切。
他不知道前一次見面還在用“您”字稱呼他的人,此刻怎麼會有這種眼神。
那樣地冷淡,那樣地悲傷。
他不知緣由,隻心有所覺,竟感到哀切。
秦長裴指尖頓住,收回散漫的思緒,他微擡下颚,那股子仿佛與生俱來的鋒利顯現出來:“那麼,我要你幫我拿到松原的機密文件。”
不是“想”,而是“要”,似乎笃定他一定會答應。
林緻溪面上的神情沒有怎麼變化,隻好像從虛無缥缈的忐忑變作了如有實質的哀傷,秦長裴的一句話像是一把重錘,敲定他此生命途多舛、不得善終。
如同在對他說:你看,無論抱有怎樣的僥幸,命運還是會殘忍地粉碎那些希望。你注定是一顆被舍的棋子,隻能接受退場的結局。
林緻溪覺得渾身無力,他覺察到自己的情緒仿佛有哪裡不對勁。
他好像跌進了泥潭,可能伸手拉他出去的人遠在千山之外,于是他隻能一次又一次地掙紮,最後歎息地想:原來命運自始至終都沒有打算放過他。
然而現實生活中對話還要繼續,因此他面對着将他推入深淵的罪魁禍首,語調沒有波動地說道:“松原的總裁,是我愛人。”
“我知道。”秦長裴一頓,反問:“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找上你?”
“那你也應該清楚,以宋家的财力,為我媽媽提供好的醫療環境不是難事。”
秦長裴似乎早有準備,知道他會這麼說,不緊不慢道:“據我所知,在醫療方面,宋家的人脈遠不及秦家,至少能不能在短時間内找到适宜的骨髓,還是個未知數——我問過主治醫生了,醫生也說要盡快治療。何況我能托人情找到的為你母親手術操刀的,是這個領域頂尖的那一批。”
林緻溪不置可否:“是未知數,但并非不行。”
秦長裴眼眸微眯:“所以你要賭賭看嗎?”
短暫的沉默後,林緻溪說:“我賭不起,但我相信你手上的籌碼不止這些。”
這是要談判的意思,秦長裴有些意外,這個人似乎真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換了一個模樣。
随後他說道:“我想你應該清楚,你母親和我父親之間的事,也應該知道,我父親的遺囑裡不包括秦家贍養你母親這一項,這意味着,你母親随時都有可能離開秦家。”
林緻溪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答應,你會讓我媽媽離開秦家?”
秦長裴與他對視:“你可以這麼認為。”
林緻溪抿唇:“就算離開秦家,我未必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
“所以你是想你母親被趕出去?”秦長裴淡淡道,“即使她曾那麼想要一個名分,即使她現在生了重病?”
林緻溪緊盯着他,半響問道:“那如果我答應了呢?你能保證秦家永遠善待我媽媽嗎?能保證給她一個名分嗎?”
秦長裴聽到這句話眼神更沉,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林緻溪,“你現在反倒要和我談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