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還沒有快速地找一個可以避開的理由,宋卻舟便已然先開口喚道:“秦總。”
那個人轉過身來,林緻溪眼睛裡的光徹底熄滅了。
秦長裴看到二人,眉頭一挑,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那張前些日子還看到過的臉,眼中深意幽然。
“宋總。”
宋卻舟唇角的弧度恰到好處,得體又疏離:“秦總是來吃飯的嗎?”
“是。”秦長裴含糊過去,将話題轉到了林緻溪的身上:“這位是?宋總不引見一下?”
宋卻舟沒有如上一世那樣将人擋在身後,卻給出了同樣的答案:“是我愛人。”
他又微微側頭,向身邊的人介紹:“小溪,這位是青頌的秦總。”
“秦總好。”林緻溪抿着唇,想了很多,最終給出這三個字。
“你好。”秦長裴臉上的表情沒有波動,目光也沒有瞥向他們牽着的手,他很有分寸地收回視線,看向宋卻舟,“不好意思宋總,我還有些事,要先走了,回見。”
宋卻舟笑:“好,秦總,回見。”
林緻溪看着他們道别,他很确定,秦長裴轉身時的最後一個冰冷的眼神,是留給他的。
他已經不确定自己是怎麼回家的了,好像是宋卻舟帶着他上了車。
他們在車上聊天,聊的是什麼,林緻溪已然記不太清了,他隻能憑借本能去回答。
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命運原來真的不會給他善終。
若還有别的想法,大概就是不能哭了。
因為今天理應是個高興的日子,他和宋卻舟一起吃到了喜歡的菜,這應該是尋常的幸福的一天,他沒有任何理由落淚——如果他在宋卻舟的面前流眼淚,一定會被追問的,可他混沌的腦子已經無法支撐他給出合理的解釋了。
他想着他不能哭,但其實眼眶已然是幹澀的了,他的淚水早就透支了,現在面對痛苦,隻有麻木和鈍然。
他知道故事的走向,知道過不久秦長裴就會找上他,拿着籌碼要他妥協,要他萬劫不複。
這就是故事不能更改的進程,縱然他有再多執念,還是要按照那老舊的套路死去。
回到公寓,暖橙色的燈光一照,林緻溪的臉上才有點血色回複。
客廳茶幾上的水已經冷掉了,他在沙發邊坐下,把那個冷得像冰塊的杯子握在手裡,指尖通紅。
而那個往常會給他倒熱水的人站在他兩、三步開外,林緻溪不敢去看他的臉,他怕自己哭出來。
他低垂着眼,眼裡收納着宋卻舟的一丁點影子,思維滞礙遲鈍。
大概半分鐘,他聽見宋卻舟說:“助理剛剛給我發消息,說公司有個文件需要我緊急處理一下,我現在得過去看看,晚上可能要加班,得很晚回來,你等會先睡吧。”
林緻溪“啊”了一聲,反應了好長一會時間,才點點頭:“好,路上小心。”
“嗯。”
宋卻舟沒有再說什麼,沒有讓林緻溪早點睡不要太晚,也沒有囑咐他睡前記得喝點熱水,他走到玄關處,換好鞋,即将開門時,又停住了,朝着沙發上努力裝作尋常模樣的人說:“你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林緻溪愣愣地擡頭。
他的眼眶很酸,他還是高估了自己,他覺得自己又要流淚了,僅為這樣一句平常的問話。
那似乎是一個機會,在他意識到結局已避無可避之後,他還有一個坦白的權利,因為此時此刻的宋卻舟還愛他,會給他買平安扣,會帶他吃好吃的。
他們還沒有走到決裂,他說出那些背叛、說出這個世界可怖的本質,也許就可以選擇不被誤會地死去。
可也僅此而已了。
他的一生,隻能選擇被誤解着死去和不被誤解着死去。
但說出口也意味着,宋卻舟的一生都将被他打亂,他不知道自己死後林望舒能不能治好病,也不知道宋卻舟會做什麼、還會不會愛上别人了——這樣的說法似乎托大了,然而他真的不敢冒險。
因此他澀然開口,隻說:“沒有了。”
他掩飾般地喝一口水,冷意從肺腑裡散發出去。
宋卻舟沒有再停頓了,垂眼推門而出。
門被關上的一瞬間,林緻溪終于滿臉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