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緻溪眨眨眼睛,努力把酸痛壓下去:“要不還是算了吧,太麻煩了……”
宋卻舟脫口而出:“不麻煩。”
他回複得太快了,讓兩個人都有點反應不及。
宋卻舟先回神,笑道:“不麻煩的,冰箱裡有魚,你坐着等會就好。”
“啊好、好的。”林緻溪磕磕絆絆地點頭。
宋卻舟應了幾聲,進廚房時卻面色陰沉。
魚被他扔在砧闆上,甩出的水濺到他的手腕邊緣,他随意地抹了一把。
季秋天涼得差不多了,窗戶開着一條小縫,摻着寒的風晃晃悠悠灌進來,已經有點冷了,可就是熄不滅他心裡頭那股子躁動。
他熟練地将魚開膛破肚,刮鱗取髒,拿旁邊挂着的刀時他停頓了一下。
那個藍白格子的刀套是林緻溪買的,當時為湊滿減買了一疊,拿到手發現買多了,櫃台左數第二個抽屜還放着一個粉雲朵和兩個綠色森林。他視線往右移,那裡有個繪着黑眼圈白熊的籃子,裡頭裝着一把豆芽和幾個西紅柿,籃子也是林緻溪買的。
宋卻舟垂眼,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這座公寓裡有多少東西是林緻溪買的了,就在“昨天”——在他和林緻溪撕破臉的第七天,他嫌林緻溪搬得不夠徹底,把這個人買的、沒有帶走的東西都理出來打包了,扔進了雜物間裡,就等個時機讓林緻溪回來領走。
但它們現在好端端地擺放在他面前,看得他無端心煩意亂。
宋卻舟拿起那個貓咪款式的調料瓶,用了一年多,有點舊了——還是林緻溪買的——他皺眉晃了晃,停頓了會兒,想把它丢到垃圾桶裡洩憤。
可舉起的手停在半空,落不下去。
其實這沒什麼好猶豫的,丢一個調料瓶不會引起林緻溪的注意,也不可能影響到他的複仇計劃。
但他就是下不去手,也說不明白原因。
宋卻舟想起林緻溪舉着手機糾結地問他橘貓和海豚哪個樣式好看的情景,記得那時林緻溪剛洗過頭,發間是很熟悉的清香。他意外地發現自己對這個畫面的印象如此深刻,23.5——那款調味料瓶子的價格。
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宋家少爺不明白愛人對此的考量,他原本想說要不兩個都買吧,但那個瞬間他看着林緻溪難以選取的樣子,福臨心至地懂了些什麼東西。
他點了點橘貓的圖片,告訴林緻溪這個看着更可愛。
所以這個瓶子也算是他選的。
宋卻舟低垂眼睑,十幾秒後把調料瓶放回原位。
不過顯然他并不打算揭過此事,金湯魚端上桌的時候,他先是歉意地朝林緻溪笑了笑,然後告訴他這回不小心麻椒放多了。
多的不是一丁點。
林緻溪吃不了辣,倒也不是不喜歡吃,就是吃多了腸胃會不舒服。
宋卻舟當然知道,他以前還會管着林緻溪,太辣的東西他都會盡量不讓林緻溪碰,以防難受。
可現在也是他把麻椒丢進湯裡的,面無表情地放,對着林緻溪說話時卻假惺惺地鋪好憂愁的底色:“可能太辣了,要不還是别吃了。”
林緻溪擺上碗筷,聞言搖搖頭:“沒關系的,我也有點想吃辣的了。”
宋卻舟看他安然坐下時挑了挑眉,這人倒湯時一點不扭捏,滿滿三大勺,湯面都快要和碗口持平了。
他自己先嘗了兩口,這點辣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對林緻溪卻是稍稍過了。宋卻舟看他一口一口往嘴裡灌,沒多久鼻尖就蓄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他知道這種程度的辣不會讓林緻溪太好受,也能猜到林緻溪不說出口的原因。
無非是重生了一回兒,不想太早和他起沖突,又或者因為那麼點愧疚心,不想讓他重做一份。
他這樣了解林緻溪,要拿捏這個人實在容易,而這也隻是連第一步也算不上的、微不足道的報複。
可他看着林緻溪默不作響地快要把湯喝完了,他想到等會半夜這人多半會不舒服,或許還會輾轉睡不着,預料中的快感反而沒有很多,那陣火把他的心髒燒得愈發難受了。
宋卻舟敏銳感知到那是一種名為惱怒的情感,令他不解的是這股情感産生的原因。
他竟然想擋住林緻溪拿湯勺的手。
為什麼?
很少迷茫的宋卻舟握緊了拳頭。
随後他想明白了,大概是那些可惡的本能還紮根在他的軀體裡,讓他身不由己地開始心疼起這個背叛他的人,甚至讓他後悔這場幼稚的報複。
隻是一刹那他又從愛裡揪出了恨,他找到了源頭,理清了是誰讓他變成這副喜怒無常的樣子。
于是所有的愛都轉作了恨。
于是他隻字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