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睜開眼,看着周圍已經靜止不動的排列着的棋子,棋局已定,白棋最終獲勝。
他松了勁,癱坐在地上,整個人都不自覺地癱倒下來,望着沒有邊際的白頂大口大口喘氣。
在找到棋子前,他不敢有一絲松懈,在這裡,時間的推移造成的任何一點變化都可能對他造成不可逆轉的打擊。
所以他拼了命地跑。
周圍是完全一緻的景象,毫無變化,白色卻仿佛在流動。
他咬着牙,一邊注意方向一邊掃視着周圍是否出現那兩顆棋子。
在每次跑完一個圈回到最初外套的起點,他便把外套的一隻袖口換一個小角度。
接着再次重複。
隻有這樣能覆蓋這個球面的所有部分。
他隻能用自己的體力來賭。
跑到力竭,到他整個人幾乎虛脫時,他才遙遙瞥見遠處出現的棋子的一角。
他直接腿一軟單膝跪下了。
最後是憑借着僅剩的一點意識,他才挪到了棋子附近,然後便陷入了沉眠之中。
在無知無覺的黑暗裡,他隻是靜默。
盡管腦海裡有個聲音在告訴他現在很危險,但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
眼皮也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
身體的其他部位都消失一般,無知無覺,無聲無息。
他的存在也都幾乎被抹去。
直到有個極其耳熟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見到我和你那張下棋的紙了嗎?”
“那你要下棋嗎?”
“上次時間倉促,現在終于有時間了,不如好好下一盤棋吧。”
“但你要保證不能讓另一個人出現。”
那之後,他瞬時就睜眼,注意到了紙上的變化,黑棋下在了他腳邊的位置。
然後是白棋。
他忽然就福至心靈,張開嘴拼命喊着,嗓子撕扯帶起的幹澀痛感他也顧不上了。
他抱着微弱的希望,希望能傳達一點信息出去。
趙文舟那邊似乎是聽到了,下棋的動作頓了好久,他試探着減慢了速度,在說完一整句話後才看到黑棋畫好。
于是他便心安。
一句一句,棋子緩緩落下,他和無法看見無法觸摸的那人對話,以此證明自己的存在。
但在那之後,一切又沉默了。
而他在這裡,也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
上一秒和下一秒似乎全無不同。
上一刻他吸進的空氣,也許正是來自下一秒的吐息。
也隻有在曾經棋子落子時,他能看到單向的時間軸變化。
而那一切都像是他在瀕死時虛構出的景象,隻有睜開眼看到周身的棋子,他才有了片刻實感。
思索無果,于是他盤腿閉目養神,忽然依稀聽到了一些支離破碎的話語。
“...什麼時候...結束...”
“好痛...”
“手腳...脖子也痛...”
“...呼吸...我還活着嗎?”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他自然無比熟悉。
但卻絕非是屬于他的發聲方式,音調,吐字,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斷定,這是以他的身體出現的那個紅舞鞋的小女孩。
“你能聽到我嗎?”他大喊。
沒有回音。
“我聽見你在說話了!”
聲音依舊回響着,但許久沒有回應。
江嶼咬了咬牙,“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周江宛說過這是遏制死亡的唯一辦法,隻是需要冒險。如果你也是出于保護的意圖,我甘願冒險!”
他說着可能永遠無人回應的話,在話音落地後,他很長地呼出口氣,低下視線。
但很快,他猛地擡起頭來。
因為視線之内,出現了一雙紅色的舞鞋。
擡起眼時,他正對上了女孩的視線。
依舊是那張慘白中滲出暗紅色的臉,神情麻木,瞳孔無機質般盯着他。
“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江嶼很快調整好狀态,盡量抑制住内心的躁動,平靜地說。
女孩隻是看着他,不言語。
“我們可以合作,你不必用現在這樣的方式存在...就像周江宛一樣。”他不知怎的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一絲不信任的意味,于是補充道。
女孩張開嘴,嗚嗚吖吖地說了些什麼,他皺起眉,完全沒有理解。
這時耳邊傳來了屬于原本小女孩的聲音。
“...我不能相信别人,隻有我自己。”
紅舞鞋的小女孩無法發聲,大概是被...被肢解後釀酒的緣故,所以每次她的話語都需要借由連衣裙的小女孩來訴說。
“你無法相信我,那你相信趙文舟嗎?”
眼前的小女孩沉默了很久,最後短促的咿呀了幾聲。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