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蔡昂唰的一下合攏白面鐵扇,看向溫陶的目光帶了些嘲笑和冷然,“我還說你也是個有這般所謂鐵骨的人,原來也不過是個借勢為之、狐假虎威之人。”
溫陶面不改色,似乎沒有因為蔡昂的挑釁侮辱之語而生氣,她道:“你們剛才是在問老伯路?”
“若是去甲院,我倒可以帶你們去。”溫陶繼續說,而後放下手中提着的食盒,走到前方扶起老者。
蔡昂看向她的目光這才慢慢變了,他臉上隐有怒氣,攥着鐵扇的手青筋曝出,似乎下一刻就要展開扇子殺向溫陶,卻是在黃衣的李思甯的拉扯下頓住了。
他們兩人都無比清楚溫陶方才的話語,剛來的第一天,她知道甲院在什麼地方,則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就是甲院中人。
溫陶雖然面不改色,但到底是見過那日蔡昂的出手的,所以哪怕明知一旦動武她定然不敵,左手卻仍舊伸到了腰部的乾坤袋上,隻需一個念頭,就能将弓和箭同時拿出。
她方才去過乙院和丙院,哪怕昨日并不知甲院代表了什麼,今天也就知道了。玄光派各元君、真君的嫡傳弟子,有大半皆出自甲院,即便甲院的弟子不拜師,也能自行修煉到金丹期,換句話說,玄光派的中堅力量層,皆出自甲院!
“老伯,這裡既然沒有你的事了,你先走吧。”溫陶輕聲說。
“慢着!誰準他走了。”蔡昂突地道,“我可以看在你是甲院的人的份上不動你,可這并不意味着我會賣你區區一個凡俗來的孤女的面子,讓這老匹夫走!”
李思甯聽着蔡昂這般言語,顯然也是一愣,但她隻是看了蔡昂一眼,什麼也沒說。
溫陶看着蔡昂陰沉沉的臉,道:“你們既然本來隻想知道去甲院的路,我這個時候帶你們去不就行了,這和老伯有什麼關系。”
蔡昂道:“丁是丁,卯是卯,問路是問路,可由你代勞,但這老匹夫對我不敬則是另一樁事情了,況且——”
蔡昂扯着嘴角笑笑,用鐵扇頂着自己的下巴,陰沉沉地看着溫陶:“你方才的态度讓我很不爽,那日平臨城的賬,我打算和你細算了!”
溫陶歎氣,左臂一閃,弓箭瞬間握在手中,下一刻她就将箭搭在了弦上,而後對準了蔡昂。
弓箭在手,身後又有甲院弟子的身份鎮着,饒是如此,溫陶心中也沒有底。那日蔡昂的動手她是親眼所見的,那白面鐵扇是一件法器無疑,蔡昂又有修為在身,欺負她一個普通人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她不過仗着自己天生神力,又兼之被鐵中揚在森林裡調.教過半年,勉強有一戰之力罷了,可若要打鬥起來,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溫陶雙眼緊緊盯着蔡昂的一舉一動,背後已有冷汗滲出,她深知自己出手過于魯莽,可蔡昂欺辱在先,她心中知曉今日無論如何也無法善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一個稚嫩的聲音忽而響起。緊接着,如一陣疾風,一個黑不溜秋的小個子直直地沖到了溫陶身邊。溫陶耳畔的碎發迎風飄蕩,弄得她腮邊有些發癢,但她卻愈發頭疼起來,隻因來的這人不是别人,正是田狗蛋。
“溫陶姐,你們要打架了嗎?”田狗蛋擡頭看着溫陶,稚嫩的童音裡帶着一絲興奮。
溫陶卻是沒回答他的問題,她問:“你剛才是跑過來的?”
田狗蛋的速度很快,方才溫陶聽他說話時不過見他還在三丈之外,可是瞬息間,他就已經跑到溫陶身側了,雖然這速度比起修真者是遠遠不如的,可是田狗蛋不過是一個沒有絲毫修為在身的十歲男童,他的速度已經可以比拟李思語那日運功時的速度了,這不得不令溫陶驚訝。
“是啊,我從小就這樣,不僅速度快,而且力氣也大。”田狗蛋嘻嘻哈哈地笑着,而後看了眼蔡昂,卻是突然伸手握住了一旁的碗口大小的竹子,緊接着,一陣噼啪聲響起,這竹身竟然在片刻間就被田狗蛋捏裂開,他笑了一下,随後一用力,卻是将手中的竹片握成了粉末!
田狗蛋飛快的收回手,竹身搖搖晃晃,向着蔡昂一行人倒去,蔡昂陰沉着臉打開鐵扇,随後一道白光閃過,卻是将竹身硬生生地劈成了兩段!
這一切都是在瞬息間發生的,快到溫陶甚至來不及将手中羽箭射出去。直至竹子倒地的聲音響起,濺起陣陣灰塵,她方才啞然的看了眼田狗蛋,而後聽見田狗蛋道:“溫陶姐,我看你帶了吃的,我們快回去吃東西吧!李思語姐姐和盛謙哥哥已經等不及了!”
“……哦。”溫陶有些沒趣的收回弓箭。她看着臉色陰沉卻又灰頭土臉的蔡昂等人,回頭看了眼目光澄澈的田狗蛋,忽而想起自己這身天生的神力,她沒有多想,走到最近的一株碗口粗細的竹子旁,伸出手死死握住了這竹身。
冰涼的觸感随着掌心傳遍全身,觸手堅.硬的質地讓溫陶知曉這竹子絕非凡塵簡單的竹子,而是比她以往見過的竹子堅.硬的多。用力握下,手心有痛感傳來,溫陶皺着眉咬着牙,手臂用力,竹身留下了五個指印,随後“嘭”的一聲,竹身裂開,但她的手心也被竹片割傷。
有鮮紅的血迹流淌在竹片上,青綠、嫩白夾着血紅,顯得格外顯眼。
溫陶愣愣地看着手心的傷口,歎了口氣,對田狗蛋道:“狗蛋,我現在終于知道你真的非常适合武道了。”
田狗蛋聞言甜甜的笑着,兩個酒窩在他圓滾滾卻又黝黑的皮膚上呈現,顯得有些傻裡傻氣。
“你們都是甲院的人?”李思甯突地問道,面色不定地看着二人。
田狗蛋重重點了點頭。
李思甯松了口氣,拉了一把臉色不妙的蔡昂,笑着拱手道:“還請師姐師兄帶我們前去尋我的族妹李思語。”
蔡昂消停了下來,李思甯是個有分寸的,溫陶本就打不過他們一行人,衆人也就揭過了此事。
溫陶拾起了地上的食盒,對着一旁低垂着頭不敢上前的老伯點點頭,與田狗蛋在前面帶路。李思甯悄悄對隊伍中的一個男修使了個眼色,随後和衆人一起上山。
留下來的男修悄悄地跟在衆人身後,也伸出手握住了竹子,随後運起家族心法,他隻覺渾身靈力順着經脈彙聚右掌,他重重一捏,卻見竹身紋絲不動,這男修加大力氣,手腕上青筋曝出,直至額頭上已有了細汗,才将竹身捏斷,卻并未能碾碎成粉末。
他重重地舒了口氣,看着地上被田狗蛋捏成粉末的竹屑和溫陶捏過的地方,神色莫名,終于還是轉頭向衆人追去。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了竹林,無力地靠在一株巨大的竹子身上的老伯終于直起身來,他一雙并不渾濁的眼慢慢看向被毀掉的三株竹子,臉上面無表情,眼中卻是慢慢地凝聚了淚水。他走過去,用手輕觸着被攔腰打斷的竹子,輕輕撫摸,半晌,他佝偻着背,繼續提着木桶,拿着葫蘆瓢給竹林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