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何人?尋至府中又有何事?"黑衣老者沉聲問道。
烏歸連忙恭敬地行禮,“我們自閻浮城而來,有事求見西城鬼主。”
老者皺了皺眉,“西城鬼主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
烏歸從袖袍取出一封信遞給老者,“這是我們尊主的信件,煩請閣下轉交。”
老者接過信,看了一眼後臉色稍霁,“既有北城鬼主的親筆信,那你們進去吧。”
烏歸和顧嶼道過謝後,随老者入了府邸。
與北城鬼主府不同,西城府邸内部的裝飾極盡奢華,紫泠石作基,巍峨大殿平地起。日光下萦繞淺紫光暈。風動時,便見暗色帳幔翩跹若舞。四周遍植靈木,蔭蔽遮天。
他們跟随着那位老者穿過彎折蛇形的長廊,最終行至大殿。殿内廊邊燃着青幽靈焰,暗紫帳幔中,似乎自成一方天地。老者停下腳步,示意他們在此等候。
顧嶼心中有些不安,向烏歸問道:“元兄,這西城鬼主是個什麼樣的鬼啊?”
烏歸揺搖頭,道:“西城鬼主行蹤難測,外貌亦是随心所欲千變萬化。坊間關于他的傳聞雖多,但真假難辨。我亦不甚了解。”
顧嶼不禁來了興緻:“千變萬化?那豈不是城中人人都可能是西城鬼主?那——”
話音未落,殿内帳幔已被掀開,引路的黑衣老者沖兩人微一躬身,沉聲道:“二位,我們尊主有請。”
烏歸向黑衣老者道了聲謝,拉着顧嶼入了殿中。一路行至殿中主座前,二人行禮,将至此的緣由一一禀上。西城鬼主坐于主座上,聞言先是沉默半刻,而後溫聲道:“二位遠道而來,想來甚是疲累。我這大城入夜後便不可外出于街間遊蕩,二位還是先尋住所住下。明日再談此事。如何?”
這是明明白白地下了逐客令。顧嶼心中兀自有些猶疑,烏歸倒是沒再說什麼,應承着退出了殿中。
好在西城鬼主還算心地良善,念在他們初來乍到,特意派了一衆面戴黑甲手執利戟的鬼侍護送二人入住了最近的一家客棧。而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顧嶼與烏歸坐在客棧中面面相觑。夜色中客棧内燈火昏黃如豆,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朦胧細雨。客棧中原本坐着的其餘衆鬼,在見到鬼侍後皆是逃得無影無蹤。
客棧老闆是個面色臘黃的瘦弱高個兒,一條腿似有殘疾,搖搖晃晃走至顧嶼桌邊。低着頭,聲音呐若蚊蟻:“二位要點什麼?”
烏歸忍不住皺眉看他,又四下打量一番,目光緩緩掠過沾着不明污迹油膩的桌案,道:“不用了。給我們兩間客房就行。”
客棧老闆面露難色,猶豫着吞吞吐吐開口道:“客官來得太晚,小店客房已住滿了。”
顧嶼挑眉道:“一間房也沒有了?”
客棧老闆把頭埋得更低,又輕聲重複了一遍:“……都住滿了。”
烏歸歎了口氣,心中煩躁不已,面露愠色道:“五倍房錢。你讓人給我們騰地。”
顧嶼有些愕然:“元兄,這不好吧。”
“無妨。”烏歸擺擺手,“我們長途跋涉,疲憊不堪,隻想早點休息。”
客棧老闆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身子,雙目空洞,口中喃喃重複:“都住滿了,不行,不行。”
顧嶼心覺不對,同烏歸對視一眼。佯作無奈地歎息一聲,起身欲走,又趁其不備反手将客棧老闆敲暈。烏歸将客棧老闆拖至櫃台後,與顧嶼上樓詢問是否有人願意同住。
終究是财帛動人心。在烏歸将出價提至十倍房錢時,一隻胖胖的富商模樣的鬼終于松了口。表示自己素來慈悲為懷一心向善,願意大發善心與二位同住。
顧嶼與烏歸啞然失笑,将銀錢付清,入了客房。和衣而睡,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天光尚隻微亮。樓下傳來驚恐的喊叫,客棧内諸鬼齊齊咒罵出聲,又抵不住好奇心,皆是推開屋門下了樓。顧嶼同烏歸被挾裹在衆鬼中,行至櫃台前。
一眼望去,隻看到一名面色慘白,墨發披散的女子正癱軟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不受控制地持續顫抖着,仿佛被一股無形的恐懼所籠罩。
而在距其不遠處,一顆鮮血淋漓的頭顱孤零零地躺在那裡,雙目圓瞪,面色驚恐,正是客棧老闆。他的四肢已被啃噬得破碎不堪,随意地扔在了一旁。除此之外,身軀已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烏黑幹涸血迹。
血迹從中向四周蔓延開來,此時邊緣已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黑煙,是身死魂滅的征兆。這客棧老闆,死去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