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壞人最重要的覺悟之一,此生不是殺死别人,就是被别人殺死。僥幸次次任務圓滿成功,年老後也會滿身傷痛難以救治,壽寝正中子孫環繞遠在天涯海角。
禍亂人間,亂殺無辜者,無人能降自有天來降。
偷襲才面帶微笑,尤應懷臉上笑意斂得幹淨,殊死搏鬥時總應如此。
師叔那種談笑風生的打法,無異于貓抓老鼠降維打擊。
她再次驅動内力召喚蠱蟲,氣息逐步紊亂,蠱蟲過來需要時間,今日放血引蟲之事做了太多回,能感覺體力被一點點蠶食。
侍衛五步并成三步沖向尤應懷。
腳尖崩得愈發緊,剛準備攻擊——原本垂在身體兩側搖晃的手,突然接收到力量,支棱着松開一直握緊的拳頭,某球狀藥丸滾落地面。
尤應懷覺得背上人在說話,盡管背後沒長第三隻眼,仍然知道這人在窸窸窣窣。
嘴巴翕動。
無所謂,姐神勇所向披靡。
她往前邁了半步,煙霧自地面蔓延騰空而起。
透着悠悠綠光的煙霧明顯是鬼谷手筆。大約踩到了同伴打鬥遺落的武器。
天助我也!
尤應懷大喜過望,當即轉身遊牆離去。
氣沒來得及松,系統音樂雖遲但到。
蒼茫又烈性的純音樂,很像勝利的最後,隊友都死光,獨留一人,那種壯闊又哀絕的奏樂。
在音樂的襯托下,尤應懷總疑心迷霧中會竄出吃人怪物,連同她也吞掉。
等大部隊會合後,所有人皆無比疲累。暗夜趕路乃殺手必會技能,能蹦能跳地駕車,傷員橫躺在車間喘息。
手浸.透在寒風中,攥着缰繩變紅變僵硬。
不知為何,今夜風格外呼嘯。
狂風經過岩石罅隙發出尖銳嗚咽聲,這類鬼哭狼嚎攔路的經曆尤應懷很久沒體驗過了。
天落的是血,地面哭泣的是無處歸家的亡魂。
她梗着脖子吊着氣行過山坡窪地,身側隊友連番歎息,像想把命歎出去一樣。
尤應懷瞧人不順眼,想抽他。
時辰輪換,旭日如常升起。整夜奔波到約定的客棧換馬匹,先前駕馬者休息,另一撥人頂上,持續快馬加鞭往鬼谷趕。
得空閑終于可去看望裴卿知,那人不知何時轉醒的,雙眼蒙着厚紗布,不言不語靠在車壁靜候。
“尤小姐您的人,傷口全處理好了。左手骨折,腿部有鞭痕,幾乎沒好肉。”
尤應懷颔首,走進去解人蒙眼的紗布。
對方後知後覺閃躲,抵抗人闆正檢查他的臉。抵抗無果,紗布裡是雙結滿白棉花的瞳孔。
她把臉湊近,幾乎鼻尖貼着鼻尖,溫熱呼吸打在裴卿知面頰。觀察這個距離能否在眼眸中映出倒影。
朦胧又模糊。
可還是能看見的。
裴卿知屏住呼吸,任由那股暖流闊撒。酥麻感麻痹了整張面頰,還在持續遍布全身。
嘗試着站起來,可尤應懷已果斷撤開了雙手。
“把他帶回,”尤應懷朝同伴擠眉弄眼,最後兩字隻做口型沒出聲,“鬼谷。”
易乾比了個了解的手勢。
她中途折返,“竟忘了這厮失聰,他拿去祭刀還是練蠱悉聽君便,屍首帶回邀功,嫌麻煩單舉個頭也行。腦袋砍下來後裝匣子。”
睫毛黑似鴉雀,根根分明。
杏仁眼精緻明亮,顧盼生輝,卻沒生成螓首蛾眉,如若多像柳葉平順些,必然一颦一笑楚楚動人,再不濟也溫婉随和。
可眉峰微挑加面容嬌俏,就算靜止也透露着狡黠。
【你依舊無法走禍國殃民的路子,下巴不夠尖,眼尾垂,無辜到差勁。鼻根還行但沒媚态】
【美則美,安心當個聰敏的鄰家妹妹吧,小芭比娃娃。】
易乾隻知道自己迎合着說話,矗立的尤應懷臉便如山體滑坡,臭得仿佛是死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屍首。
他思量片刻,“我盡量關照他……”
尤應懷有套精神勝利法,抛卻對方屢次辱罵自己,它無非是個卑鄙奸詐的系統,沒有輪子沒有腿,想去哪裡全靠低三下四。
從未聽它聊過朋友家人,恐怕未曾擁有。
念及此,她多雲轉晴。
話音落地無人拾起,易乾眼明心亮立刻察覺她心情變佳。
如此……喜歡裴卿知?
他欲詢問,轉想到對面脾氣秉性又生生忍回去,甚至憋得滿臉通紅,眼睛瞪得像銅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