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文瑤渾身僵直,一股寒意自鏡中和善的笑容襲來,她咽了咽嗓子,“喜、喜歡,謝謝姑母。”
太後的手放在鄭文瑤的肩上,湊近了些,“文瑤呀,你何時才能讓哀家省點心。”
鄭文瑤對上鏡中威儀的眸子,眼睫輕顫,下意識抓住纏了紗布的手,心緊到嗓子眼。
“那冷宮的妃子,是恨惠貴妃,但她又豈是你能去招惹的?哀家隻救你這一次。”
鄭文瑤心驚,本以為她這事做的極其隐蔽,誰也不會發現,沒想到還是逃不過姑母的眼。
她慌忙起身,跪在太後面前,誠惶誠恐道:“文瑤知錯,我見永甯突然回宮,恐與陛下重修舊好,情急之下才出此狠招,哪知……”
鄭文瑤欲言又止,哪知陸涿緒恰好從長樂宮出來,将永甯救下。
差點!就差一點永甯就沒命了!
太後垂眼看她,幽幽說道:“皇帝追查起來,怎會查不到你頭上?哀家隻救你這一次,你若執意要當阿鬥,哀家也可另扶她人。”
鄭文瑤如聞天塹,連連搖頭,仰頭去抓太後的手,好似抓住了唯一的希望,“不不不,文瑤知錯,以往不敢再擅作主張,請姑母原諒文瑤這次。”
自十三四歲豆蔻年紀時,她便被父親和姑母告知,那尊貴威嚴的皇後之位,是她的,所學的種種才德便是為此準備。
鄭文瑤這才有了對後位的執着,而姑母此刻的話無疑是将她的期望澆滅。
太後沒有情分地拂下她的手,淡聲道:“近日别進宮了,避避禍。槿素,送她出宮。”
槿素扶鄭文瑤起身,“娘子,請随奴婢離開。”
腳步聲漸漸消失,太後立于窗前,眸色淡淡,狀若深思。
同樣的招數用兩遍,卻隻受了些皮外傷,久居寺廟竟将那運氣變好了。
*
“依臣之見,倒不是永甯長公主氣運好,此乃天賜良緣。”
定國公謝枭看着天子颀長的身影,娓娓道來。
殿中哪還有永甯和陸涿緒的身影,龍涎冷香彌漫各處,可卻散着一股若隐若無的冷意,靜谧的氣氛愈漸凝重。
天子聞言轉身,眼底是一貫的冷冽和漠然,周身的氣息沉降。
謝枭見慣了天子這副冷意,讨巧似一笑,說道:“臣聽說那日大長公主的賞花宴上,永甯長公主與陸涿緒初識,撫琴舞劍,往那兒一站,便是幅郎才女貌的養眼美畫。”
劉胤斂了斂眉,不喜那日所見。
“英雄救美,一見鐘情,定下終生,快哉快哉!戲本裡都這樣寫。臣倒覺得永甯長公主是個突破口,可借此收集武安侯更多的罪證,再順藤摸瓜捕到大魚,打他個措不及防!”
謝枭:“表哥,柳暗花明又一村,連老天都在幫我們。”
天子生母謝氏,乃謝枭父親的親妹妹。
可惜妹妹紅顔薄命,兄長英年早逝戰死西北。
老國公悲恸萬分,一夜白發,硬朗的身子骨不似從前,便讓年僅十歲的長孫謝枭承襲爵位。
一晃十年多過去,謝枭成了比他父親還要出色的武将。
劉胤不置一言,神情嚴肅,唇角微壓的弧度冷涼得比霜雪更勝幾分。
謝枭見天子沒說話,又道:“太後平白無故召見陸涿緒,怕是與永甯長公主有關,然而太後必不是有意撮合兩人,因為那日賞花宴裴文炳也去了。”
劉胤薄唇輕啟,道:“此事朕自有考量,先将朕交給你的事情辦妥。”
劉胤淡淡看了他一眼,“退下吧。”
謝枭告退。
博山爐中升起袅袅輕煙,殿中冷香浮動,靜谧無聲。
劉胤漆黑的眸仁看着方才少女坐過的地方,好似她仍在一樣。
少女靜靜坐着,纖白的脖頸微揚,好似細細的花枝,嬌柔脆弱得宛如一折便斷,而脖上一道道紅紫的掐痕,過幾日便會轉成青紫色。
無暇的羊脂美玉被打碎了。
她輕咬下唇,不讓吃痛的聲音溢出,眼裡閃着淚花,隐隐忍痛的模樣令人心生憐憫。
劉胤心中微動,她從未受過這樣的欺負,換作往日她早就哭出聲來了,這次卻安靜得仿若沒有活氣的布偶一樣。
是真的吓壞了。
然而她在看别的男人,惦記關心着别的男人。
一股莫名的煩悶湧遍全身,劉胤眉心緊擰,他不該有此情緒。
清風從窗柩拂來,龍涎冷香裡夾雜着一縷淡淡的幽香,若有若無,有些突兀。
是栀子花香。
幽幽花香與彌漫的龍涎香打架,卻還是融了進去。
劉胤眉目微動,胸腔内的煩悶非但沒吹散,反而愈加濃重。
劉胤轉身緩步去了案邊。
她的栀子花開了,小小的一朵,純白無瑕。
他拿起栀子花,靜看片刻,修長的手指輕撥雪白輕盈的花瓣,一雙漆黑的眸子似淵谷寒潭,深不可測。
這花,他才不會拱手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