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國十真看了香川山吹幾眼，輕飄飄地移開了眼睛。饒是繼國十真一直将香川山吹視為珍貴的親人和同伴，他也不得不暗自贊歎這洛中時新的口紅，很襯香川山吹。

是個英氣的美人啊。

但仍然“沒開竅”的繼國十真，并沒有升起半點别樣的心思，更沒有欲望。此時的他隻想着接下來的戰略部署，在腦海裡推演着今夜的戰鬥。

香川山吹見狀，隻能翻了個白眼。

“我隻是想…也許那個時候，我不該說出那個願望。我本希望我們三個可以一直好好的，一直在一起。但現在你我二人不僅都擁有了斑紋，還結婚了，注定會早早地把出目那家夥抛在這個世界上，讓他獨自一人，像一朵蘑菇一樣在角落靜靜發黴。”

“這麼想來，我們好像有點對不起他。因為被抛棄，被留下的那個，是最痛苦的吧。”

他們三個人相識于年幼之時，也是家中定下了繼承人，他們成為工具或是無關緊要的邊緣人士的時候。他們像三隻被族群抛棄，無家可歸的幼獸依偎着彼此，跌跌撞撞地活到了現在，活到有了他們自己的族群和地盤。

所以，香川山吹希望，在他們去世之前，能創造更多可供出目次郎回憶的東西。

“即使是我們都不在了，出目一個人也能活着啊。”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離開了某個人，就活不下去的道理。

“沒有人可以獨自生活啊。把出目那家夥趕走的話，十真也會難過吧。”香川山吹見繼國十真拒絕了戴上折烏帽子後，便放下了手裡的懸續，“最重要的是…哎，偷偷告訴你吧，我發現每一次你的眼睛被日焰的光芒照亮的時候，他都在看着你哦。”

香川山吹突然爆出的秘密，令繼國十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香川山吹摸了摸繼國十真的頭，攏起他右耳邊未紮起的長發，利索的編了兩股細麻花辮。

“很驚訝嗎？”

“我隻是希望…我們大家每一次都能平安歸來，我在意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幸福。”

此刻，香川山吹也想起的确實出目次郎和她的私下談話。

「香川，我找到了…能夠讓你們活下去，活過25歲的方法。」

「烏涅梅，那個東國的咒術師，她會幫我們的。」

“這樣就足夠了。”

總有一天…不會有人會再因為出生而被抛棄了。

「我們的主君，我們的弟弟，我的…夫君，十真大人值得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

「我們像是仰視着太陽、月亮和星辰，像是簇擁在松木點燃的火焰邊那樣，渴望着您的光芒，您的炙熱。」

「——即使您散發着的是渾濁的或是更加黑暗的光芒。」

*

繼國十真和香川山吹來到布置成宴會場所的西城，而這裡面所有的人全部早已換上了盔甲，蓄勢待發。

“山吹大姐（注6）！妳怎麼來了？”

“哇！我們的女地頭來了！”

香川山吹笑着錘了幾下嬉皮笑臉的幼名松千代的宗氏正，又重重的掐了一把對她擠眉弄眼的梅壽丸，把這位宗氏正的堂兄弟給疼的龇牙咧嘴的。

“痛痛痛！山吹大姐妳今天手勁特别大，是不是喝酒了？”他好像聽見自己的骨頭咔嚓響了。

“是跟主上的交杯酒吧？哎，女地頭一喝酒就會撒酒瘋揍人。喂，一會戰鬥多出點力啊。”

“留給我五個，不，三個人頭就夠了。”

年紀相仿或是年紀小一些的内衆（注7）和家臣的後輩簇擁着身高幾乎是鶴立雞群的香川山吹嬉鬧着；年紀大一些的或是他們的父輩便恭敬地站在繼國十真身後，低聲讨論着他們即将做的事。

“少主（注8），在麻生津峠的支城今城山城已經修建完畢，高城家的人已經在那邊了。現在就等高野山一派的信号了。”原美城說道。“不過，正室（注9）大人也與我們一同出陣嗎？”

按照慣例，主君的妻子會在相對安全的主城館裡面留守，負責“内政”。

從地理位置和背景上來看，繼國十真的勢力其實也屬于“高野山派系”，雖然他們的主城和居館在外八峰的楊柳山邊緣。

在婚禮開始之前的一個月，繼國十真麾下的勢力便将赤築山城主要迎娶身邊女武士的消息弄得沸沸揚揚，整個紀北，甚至有田郡與和泉山脈那一帶的居民都知道繼國十真大婚的消息，好讓紀北的其他勢力放松對他們一方的戒備。

雖然繼國十真一方實力并沒有絕對壓制性，但這兩年多以來發展的太快，侵略性也太強了。

繼國十真打算以結婚作為幌子，突襲西邊的那賀郡。

香川山吹低頭檢查了她的佩刀，一長一短，分别是打刀和脅差。因為吸取了前代繼國當主在山林裡被鬼襲擊的教訓，他們的武器全部混入了來自陽光山，能承受高溫的猩猩绯砂鐵和猩猩绯礦石。

她所帶領的幾個同樣擅長武藝的女武士卻是使用剃刀這種比打刀長且彎的兵器，以彌補女子在力量和體形上的不足。

當香川山吹發現繼國十真竟然将更适合馬戰的太刀配挂在腰上的時候，她有些驚訝。

紀伊多山，深處高野山範圍的他們，主要的戰争和戰鬥方式為地面戰鬥，每一個武士都是擅長山林裡戰鬥的類型，選用的武器和防護用具也是便于移動的打刀和腹巻。

“兵器的價值在于它能殺多少人（注5）。”發現了香川山吹的注視，繼國十真解釋道，“無論是哪一種刀，隻要能殺敵就可以了。”

香川山吹看着出目次郎像是做賊一樣，蹑手蹑腳地在繼國十真與人一同讨論時，撅着屁股躲在一旁，悄悄地偷看着正在說話的幾人。

“那隻矮猴子又在幹什麼？”動作好猥瑣，想看就過去啊。

那隻雪白的，幾乎與豹子差不多大的長毛巨貓不知何時無聲出現在香川山吹的腳邊，繞着她轉悠了兩圈，長尾像是鞭子一樣，在她的小腿上重重地抽了一記。

“啊…是你啊小貓咪。”香川山吹低頭一看，看見了耷拉着胡須，似乎不太開心的五條悟，她學了幾聲貓叫聲，“喵喵喵？小貓咪你是餓了嗎？姐姐今天身上隻有幹糧哦。”

香川山吹從懷裡掏出一塊顔色奇怪、味道發酸的餅，放到五條悟面前。

五條悟幹嘔了一聲，向後一跳，又倒退幾步，坐在地上嗷嗷地沖着香川山吹罵罵咧咧。

“喵嗷嗷！”（那什麼鬼東西！搜掉了吧？離老子遠一點！”

“怎麼了？不喜歡嗎？可是我覺得很好吃欸。”香川山吹一臉遺憾，“十真大人也喜歡…诶？哎呀，這幾天自己回窩睡覺可以嗎？我們要出去哦。”

“喵嗷嗷嗷！”（悠真隻是借妳當演出道具而已哦，不可以睡一起，他晚上是要睡老子的。）

五條悟一臉專注的看着香川山吹。

就連神經大條的香川山吹也感覺到了面前巨貓的不悅心情。但她沒想到真實的原因，隻當作這位「貓妖」在詢問什麼時候回來。

“要去好幾天呢，也許兩三個月？也許小半年。”

“但是八月的時候十真大人一定會回來的，因為三好家的姬君要嫁過來當側室…嗳，聽說她克夫……希望此行順利吧。”

他們這次出陣不僅要入侵西邊的那賀、名草，盡可能趁着畠山内亂将平原一帶所有适合耕種的地區拿下，還需要清剿紀北境内會危害人類的妖怪和鬼，以便「楔」的放置。

“——拿下紀北，對十真大人來說，才是最好的披露宴啊。”

“喵嗚——嗚哇——”（結婚這麼重大的日子，竟然拿來發動戰争嗎？一家爛橘子！）

“喵嗷嗷嗷——”（要老子幫你揍那顆爛橘子嗎？給老子多來幾個上次的蜂蜜紅豆麻薯就可以啦。）

香川山吹沒聽懂，也猜不出五條悟的話語。見五條悟不喜歡她加了梅幹的麥餅，她也笑呵呵的收了回去，用力的撸了幾下五條悟的貓毛。

五條悟看着飄飄揚揚落下的一大團毛發，默了幾秒，張嘴，一顆藍色的小光球在他的口中聚集——他知道這點程度的「蒼」打在香川山吹（這隻母猩猩）身上，并不會打傷她，隻是按摩的程度。

「可惡！老子怎麼可能掉毛？！她是故意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