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位咒術師帶着孩子,躲在山裡洋房内吃着熱乎乎的關東煮時,與這邊一派祥和不同,雲取山的竈門家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境遇。
與有結界籠罩的那座被咒術師們占據了的高山不同,位于東京府西側的西多摩地區這裡卻已經下了一日一夜的雪了,并且這場雪并在今天清晨,有了轉成大雪的趨勢。
在竈門家的男主人去世之後,竈門家的長子便接過了養家的重擔,承擔起家中燒炭和賣炭的工作。平日裡當他和大一點的弟弟進山砍柴或是下山賣炭時,家中便隻留下了母親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們。
“炭治郎。”
“臉都完全黑了嘛,快過來。”竈門葵枝跪在雪地上,用手帕擦去長子臉頰上的炭黑,“下雪的日子很危險的,所以不去也可以的喲。”
“到正月了嘛,我想讓大家都能把肚子吃得飽飽的。而且也想把炭多賣出去一點。”
“……謝謝你。”竈門葵枝看着自己這位早熟的長子,又是心疼,又是驕傲。
竈門家的一家之主、她那體弱多病的丈夫在不久前便因病去世了,竈門家的重擔不得不全部壓在了家中的長男,她這隻有十三歲的長子身上。
竈門葵枝轉身,取下了挂在門上的那枚已經有些舊了、不再發光的白色絵馬,挂在長子的脖頸上,塞在竈門炭治郎的衣服下。
“帶上這個吧,希望那伽王的使者能保佑炭治郎此行順利。”
那是半年多前,虎杖悠真留下的血鬼術造物,擁有讓天氣轉晴能力的白絵馬。但随着時間的流逝,這枚絵馬早就失去了效果,淪為看似普通的一枚飾品。
但竈門家一直将這絵馬給留了下來,當作是護身符一樣的存在。
“啊,這是虎杖先生半年前留下來的絵馬。”看到這白色的絵馬,竈門炭治郎想起了經常帶着一大堆行李來找他們一家的時透兄弟,“對了,下雪之前無一郎他們用虎杖先生的善知鳥給我們寄了信,說最近會來找我們玩呢。”
竈門炭治郎一方面為自己的朋友們被收養後,生活過得不錯而感到開心,另一方面又擔心朋友們來訪後自家招待不周,出現朋友們好不容易來他們家一次,沒有好東西招待客人們就算了,還要客人們幫他家一起砍柴的情況。
辭别了母親和弟弟妹妹們後,炭治郎背着一竹簍的炭,踩着及踝的積雪,走下山。
沙沙——沙沙——
雲取山的雪好像越下越大了,連帶着眼前的山間小路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就連天空也是十分陰沉,顯得霧蒙蒙的一片,讓人難以根據太陽的高度和方向,來辨别現在的時間。
山裡的闊葉林早在降雪前的一個多月,便已經落盡了葉子,隻留下光秃秃的枝丫與樹幹。
這位背着有半個他那麼高的竹簍的十三歲少年,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從竈門炭治郎口鼻裡呼出的氣體,在這已有零下溫度的空氣中,化作一陣白霧。
一朵六角雪花落在了竈門炭治郎的臉上,幾秒後,便被他的體溫融化成無色的水漬。
雪是一種神奇的,來自大自然的造物。它不僅能夠掩埋發生在地上的罪惡,也能将溫馨和柔軟一同埋葬在那看似溫暖,實則冰冷的純白之下。
不知為何,竈門炭治郎又想起了半年前的雪夜,那個自稱是食人鬼的藍發少年,帶着兩個孩子,不得其法的照看方式。
——不知道那位虎杖先生,見到這場大雪,是不是也會想起半年前的雪夜?
*
鬼舞辻無慘穿着一身走在這個時代潮流前端的昂貴西服,陰沉着臉,踩在柔軟的雪上。
鬼舞辻無慘讨厭在這種麻煩的、冰冷的,這種令人厭惡的天氣,會令他想到他在變成鬼之前,每逢刮風下雪或陰雨綿綿時,那個渾身疼痛,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幾度瀕死的自己。
但是他有不得不出來的理由——他必須殺掉所有跟那個男人(繼國緣壹)有關,或是那個男人曾經接觸過的人!
當年他和黑死牟的清繳,一定有漏網之魚,這才有了那個長相與那個男人肖似的鬼的出現。
鬼舞辻無慘憎恨着那隻不僅不受他控制,還公然和他對着幹,将整個關西地區視作禁/脔,殺掉了那些被他控制着的,所有進入兩府四縣(關西地區)的瘋子。
可惡!真可恨呐!明明他才是所有鬼的源頭始祖!
為什麼不聽從他的号令?為什麼他無法指揮和控制那個瘋子?竟然有跟那個女人一樣,脫離自己控制的鬼誕生!
他讨厭變數!讨厭變動!
那雙梅紅色的雙眼,盯着面前的小屋。蒼白的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
——他曾經透過手下的鬼的眼睛,見到了一副和那個男人所佩戴過的一模一樣的耳牌,出現在這戶人家的男主人的耳朵上。
無論是不是偶然或相似,他都不會輕易地放過可能存在的威脅。
他要,殺了他們,以除後患。
夜晚的山風裡彌漫着雪的濕潤與冰冷的氣味。鬼舞辻無慘嗅到了這股夜風送來的女人和小孩的香氣,以及一股若有似無,卻令他惡心到暈眩作嘔的冰涼氣味。
“那個惡心的,該死的家夥!”
“黑死牟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還留着他?”
一條條蜿蜒的青筋在鬼舞辻無慘的臉上暴起,讓他看上去愈發的猙獰可怖了。
關西那隻嚣張到不可一世的鬼來過這裡!甚至和這戶燒炭賣炭的人家有往來!
但凡關西那鬼東西停留過的地方,都會留下這種令人厭惡的香氣。這種低劣的行為簡直就跟一條瘋狗到處亂竄,撒/尿做标記圈地盤一樣惹人厭煩。
那個腦子有病的瘋子,不是躲在上皇退位後居住的仙洞禦所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就不能在那個破院子内躺平腐爛,乖乖等死嗎?
“哼!來得正好!剛好一起解決了。”
鬼舞辻無慘冷笑着上前幾步,咚咚地叩響了竈門家的大門。
他可不相信那個男人的繼承者,能達到那個男人的高度!
門後傳來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和孩童歡快的說笑聲,像是将這位不速之客當做了他們遲遲未歸的家人。
鬼舞辻無慘沒說話,梅紅色的眼睛裡閃爍着殘忍的光芒,他靜靜地像一個想要避雪的路人那樣,等待着面前的門開啟。
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
冬天的天色總是暗得很快。
賣完炭的竈門炭治郎,背着竹簍往家裡的方向趕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又弄到這麼晚回去了……」
其實他本可以賣完炭就回家的,隻不過生性熱情和善良的他,并沒有拒絕鎮上的人們的求助,又是幫忙找打破盤子的兇手,又是幫忙搬運貨物,一直拖到這個時間才往山裡趕。
“喂!炭治郎!你還打算回山裡嗎?”獨居山腰上的三郎爺爺在發現了行色匆匆的竈門炭治郎,連忙大聲地喊住了他,“今天别回去了吧!很危險的。”
竈門炭治郎雙手攢着竹簍的背帶,朝着三郎爺爺笑道:“我鼻子很靈的,沒事啦。”
“今晚住我家吧,來吧。”站在床邊的三郎爺爺朝着竈門炭治郎招手,“回來吧!”
“可是…”竈門炭治郎看了看天色,又想到了家中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們,有些猶豫。
“沒事啦,來吧!!”老人一臉嚴肅地朝着竈門炭治郎說道,又補了一句,“晚上會有鬼出沒的。”
以糊紙傘為生計的老人打開門,招手催促竈門炭治郎。
三郎爺爺在為竈門炭治郎做了一份簡單的湯泡飯後,便開始收拾起屋子,騰出晚上休息的地方。在他收拾的時候,随口為竈門炭治郎解釋起留下他的原因。
“很久以前開始,就有太陽下山以後鬼出來吃人的傳聞。所以晚上就不要出去轉悠了。”三郎爺爺将桐油幹了的油紙傘收起來,放到一邊“吃點東西就睡吧,明天早點起來回去就好了。”
鬼是…吃人的嗎?
竈門炭治郎咀嚼着飯菜的速度慢了下來,他想到了虎杖悠真身上濃郁的血腥味。雖說自那天晚上後,他再也沒有見到虎杖悠真,但隻要時透兄弟來到他們家做客,那幾天附近的山風裡,全部是一股冰涼的香氣和人類血液的腥味。
——看起來很不好靠近,實際上很溫柔的虎杖先生也會吃人嗎?他也是那種吃人的惡鬼嗎?
——假的吧…
但是竈門炭治郎近距離在虎杖悠真身上嗅到的味道,卻不是假的,那确實是人血的味道。
“…鬼,一定都會吃人嗎?”
“鬼,也會進到屋子裡面來嗎?”臨睡前,滿腹疑惑的竈門炭治郎,對着正背對着他,手裡拿着煙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三郎爺爺問道,“那麼…大家,不是…都會被食人鬼吃掉嗎?”
三郎爺爺吐出了一口渾濁的煙,自制煙草燃燒後的苦澀氣味,醞釀在這位好心的老人的口腔裡。竈門炭治郎的話語,讓他想起了一些過往的事情,一些不怎麼美好的往事。
“不,他們會進來…但是…”
他沉默了很久,歎了口氣,才開口道:
“有鬼獵人會為大家斬殺鬼的…從很久以前起…”
忙碌了一天,早就感到疲倦的竈門炭治郎,很快就等來了睡意。在三郎爺爺開口的時,此時的他已經閉上了雙眼,隻剩下耳朵和腦子在艱澀地運轉着。
——鬼嗎…如果所有那些會吃人的鬼,都跟虎杖先生一樣和善就好了。
——不,應該說,希望包括虎杖先生在内,所有的鬼都不要吃人,才好吧。
「幸福的時光,被打破的時候,總是混有鮮血的味道。」
今日清晨,竈門家的大門開得也太早了些。
不,與其這麼說,不如說是這竈門家的大門一夜未關更為準确一些。
興許是雪融時分,這次從樹林裡,迎面吹來的山風,顯得比往常更加來得冰冷刺骨。